当然了,即便是他相信了,却也不准备立刻返回,反而是下定决心,要带着嘎子二林子一道,亲自去往李兴田的家里。
他必须得亲自去看一看,去确认一下,这人到底是不是小家伙的亲爹,那个孩子也是不是跟小家伙长的一模一样。
只有眼见为实了,他们才会相信,才会放手!
当即的,马镖头午饭也顾不上吃了,立刻跟掌柜的结算了房钱,招呼这二林子与嘎子把东西装车,一行五人坐上马车,由李兴田指路,兴冲冲的往栗县辖下赶,去往安羽宁即将回到的家乡,瓦堡亭镇下的一个小山村——上坎村!
然而,坐在马车上飞快的往家奔的安羽宁还不知道,就在隔着上坎村不远的下坎村,那里有个跟她今后息息相关的人,正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时间倒回到前天夜里,瓦堡亭辖下的下山村中,一户青砖大院的正房东厢,炕上有个十来岁的男孩,此刻就躺在炕上张牙舞爪的挥舞着。
如果此时有人走近,便能听到他嘴里令人惊恐的喃喃低语。
梦中,顾长年无助的仰望着灰暗的天空,两行清泪自他的眼角滑落。
他这是要死了么?呵……他这是要死了啊!
回想他这短暂的一生,顾长年子只觉凄凉。
上苍不公,让他有那么一堆自私狠毒的血亲也就罢了,更是让他活在这样的一个乱世之中,每每想起,让顾长年觉得,心里都泛着滔天的苦意。
想来他这短暂的一生,最幸福甜蜜的时刻,居然还是来自那个,在他濒临死亡之际,曾经递给了他一个黑面米糠野菜饼子的女孩吧!
可笑,自己的血脉至亲,尚且对他冷血无情,反而是他幼时顺手救的那个孩子,是那孩子的亲人给了自己温暖,给了他生的希望!
只可惜呀,当胡狄杀来的时候,就那么阴差阳错的,他失去了这辈子唯一的阳光,唯一的温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此刻已经身染瘟疫的他,已经是不行了吧?
其实算来也不亏,比起那么多南下逃命的人来说,比起那被胡狄当成两脚羊宰杀吃掉的人来说,比起北地各处垒起的累累尸骨来说,他无疑是幸运的,多活下来的这段日子,是他顾长年捡来的!
可惜,眼下他也就要死了……
虽然心里很不甘,虽然他想要活,只可惜啊命运弄人,他最终争不过命!
呆呆的望着天,伸手摸着身下的无数尸骨,顾长年心想着,倘若叫他这时候碰上那群如狼一般的胡狄,他定然是不会再跑了。
就让这群畜生们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啃他的骨头,也好叫这群畜牲染上这该死的瘟疫,让他们也尝一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滋味,那他就知足了……
带着浓浓的不甘,十七岁的顾长年闭上了双眼。
然而让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是,他死后居然没有去往地府,更没有喝过那什么传说中的孟婆汤,反而是再度睁开双眼后他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回到了乱世还没有开始的两年前,回到了那个给他希望温暖的人,还没有回到北地,没有回到上坎村的时候……
自上辈子的噩梦中惊醒过来,顾长年望着头顶的房梁,慢慢收回思绪,长长的吁出一口浊气,缓缓的自被窝里坐起身来。
回来了三天,他夜夜都做梦,梦到了上辈子自己死亡的那一刻。
顾长年握了握拳头。
罢了,不再想,不再纠结了,这辈子无论如何,他也要跟那个人拉上关系,哪怕是死乞白赖,死皮赖脸的,他也跟定了她。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到上坎村?
上辈子的自己在这个时候,只顾着去生气,为什么他的爹会狠心的把自己,从县城赶到了这鸟不拉屎的乡下老宅中?又哪里还会去关心,隔着自己村子不远的上坎村的新鲜事?
但是,这辈子不一样了,他重来一世,定然是要第一时间去认识她,扒上她,跟她扯上关系的。
被噩梦惊醒,再也睡不着的顾长年躺在炕上,静静的等待着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