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古转过头去,水中出来的方觉浅曲线毕现,玲珑有致,他不敢多看,只解了自己外衣抛过去给她:“已是入秋时节,别受寒了。”
方觉浅接过掩在自己身上,冷淡的声音恢复了往日里的无情:“越清古,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在阳关道,我在独木桥,离我远些吧。”
越清古听着笑了一声,俊郎的公子哥儿他笑起来不羁又浪荡,走过来站在方觉浅跟前,“别说独木桥,黄泉道我也想去看一看。”
方觉浅踏过青草,抬手接了一片落下来的海棠花在掌心,她记得,以前在凤台城的时候,王轻侯府上也有一株海棠树,他很喜欢,只不过后来让王后强行搬去了宫里,活活养死了。
这里海棠开成海,连成片,王轻侯见了,一定很喜欢。
时日漫长,长得方觉浅都开始要忘了她是不是还恨着王轻侯的薄情寡义。
也许从一开始,方觉浅就没恨过他。
大概只是有些伤心吧,早就知道他是多么残忍薄情的人,也早就习惯了他的残忍薄情,只是当一切还是发生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已不能如当初那般,坦然自若地接受,不起涟漪,不见波澜。
若是换作当年在凤台城时的她,大概,她连伤心都不会有吧。
原来人有七情和六欲,也未必是好事。
至少,心不再似铁,人不再似钢,竟要偷偷摸摸躲到这无人的地方,独自疗伤。
这里像极了一个地方不是吗?
像极了曾经抉月带着方觉浅去的那个幽谷,那时的抉月说,有不开心了,可以去躲一躲,哭一场,骂一场,发泄一场。
她竟已脆弱到,要找相似的地方,躲起来。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第四百六十五章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方觉浅背着袁莱,牵着袁莱妹妹回到神殿里时,应生和剑雪正到处找她,见着浑身浴血的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剑雪上前低唤了声:“方姑娘,这是……”
“将袁莱安葬,再把这孩子送去越清古那里,找个好人家。”方觉浅始终没取下那孩子脸上的布条。
她还小,小得不应该见如此之多的血腥,不应该看到所谓魔鬼不在地狱,就在人间。
神殿后方是处山林,林间花香鸟叫,有一树又一树的海棠花开,盈然生机。
树林深处有一个幽潭,潭水溪水冰凉,透着幽幽寒气,方觉浅浸入幽潭里,沉入水底,久久未曾起来。
海棠花落,飘零在水面摇曳成片片小舟的模样,却无一片可渡悲痛。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水底起来,仰面浮在水上,摊开了四肢由着水流将她带来带去。
海棠花落,落在她发端与眉间,凝成红妆的模样,却无一抹可掩哀凉。
她做了很多很多,努力了很多很多,却依旧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人死在她面前救不得。
于是所有的努力都像是一个笑话,嘲讽着她的不自量力。
在人群冲入神殿里,追问着方觉浅交出袁莱的时候,神殿的人将袁莱的父母从后门带到了袁莱的房间,她的双亲拉着她的妹妹跪在她跟前,求她出去,去陈府,去赎罪,不然,他们就要把她妹妹交出去了。
袁莱恸哭过,质问过,绝望过,听着外面的人声吵闹,听着百姓对方觉浅的斥责喝问,听着宁知闲的嘲弄讥讽,她还听说,因为她的事,她家公子也备受越候责骂。
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好像她的不肯面对害了所有人,年轻的姑娘勇敢地站了出来,想用生命来换所有人的平安无恙。
真是傻,傻得以为她只要去了陈府,这一切就可以得到平息。
她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方觉浅不愿意多想,她只是记起了以前的阿钗,阿钗也是这样傻,傻得以为她只要去了神殿,委身任秋水,就可以换得她家公子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