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娘心有不甘,狠下心要为荣才搏一回。她转身,“卟嗵”跪伏在鹫儿脚下,蹦出句她自个儿都没想到的话。
“听说林大官人十分疼爱娘子,娘子若能说动他提携咱们荣才一把,我定为您做牛做马!”话落,青莲娘连磕三个响头,个个铿锵有力。
鹫儿的笑变了。乌亮的眸犹如深井,一下子暗得反不出光。
是谁与她说这样的话?莫非是青莲?
鹫儿不由自主转拔起腕上的玉镯,过好一阵子,方才开口:“婶,你起来说话吧,这么大的礼我受不起。”
她客客气气的,声音娇软糯,听来就是很好说话的人。
青莲娘觉得有希望了,可不见她点头放心不下,两腿就像被焊住般,纹丝不动。她说:“娘子不答应我没法儿起来,我也不是想逼着娘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说着,青莲娘抹起泪,越想越伤心,忍不出继续倒苦水。“家中穷苦,顶梁柱也塌下了,往后只得靠荣才,他有出息了,我们一家才能过得好。”
鹫儿听后笑了,柳眉微挑,眼梢沁出一丝不合年纪的阴冷。
“青莲不是一直顶着吗?如今你家能靠得住的就属青莲了,她与荣才一点都不像,至少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不会惦记不该有的东西。”
话说得重了,不过她的语气柔弱,像一缕烟飘至青莲娘的耳畔,不仔细听还以为是梦呓。
青莲娘依然跪在地上,两腿扎根扎得更牢了,嘴皮子翻起就是:“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吧。”
跨入这道门之前,她还留存着几分体面的,眼下倒跟庙前乞丐,欺着善人,死乞白赖。可惜鹫儿不是善男信女,她胸膛里空空洞洞,漆黑如墨汁。
鹫儿笑得很明媚,放任这枯瘦的妇人跪着。她不紧不慢捧起白瓷茶碗,再以银勺轻搅,一圈又一圈的,故意磨蹭。
“婶不知道林府规矩吧?这里的人最恨的就是嚼舌根了。轻则打发去外院干重活,不出半月再水灵的娘子都被榨得又黑又干;重则转卖给人伢子,人伢子会把人卖去哪儿,我们就管不着了。不过有听婆子们说过,前不久有个丫头被卖到青楼,染了一身脏病。”
说着,鹫儿将那银勺轻含在口,眼波轻转,移到青莲娘的脸上。还没对上眼,青莲娘就惊慌了,青莲可是半点闲话都没说过,刚才那句话真是把人害了呀。
鹫儿哼笑,说:“难不成青莲每次回趟家,都要搬去些什么吗?这样的人物我这里可不敢留。”
青莲娘听出鹫儿有些怒了,连忙摇头摆手,道:“没……没有的事……”
说罢,她仓惶万分地起身道:“我家丫头不是这样的人。”
鹫儿不语,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念头。她之所以看重青莲是因为她的忠心,若这“心”没了,留她在身边又有何用处?
“婶,你还是先回去吧,此事过完年再说。”话落,鹫儿就走了,也不再留情面。
青莲娘羞愧难当,唯唯诺诺地点头。她得罪人了,比来时更没脸面,仓促地施完大礼,低头走了。寒酸的背影像枯柳叶,虚浮地飘出月牙门洞。
荣才像跟屁虫,一直跟在她身后问:“怎么样了?事可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