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白的十八鬼爪左右弯列分布在乌紫的蜈蚣道上,犹如内膛中的肋骨一般。
赤焰喷溅。
岩石的深底下隐见地火纵横四走。
“衣莲,你怕吗?”暮雪忽然问道。
“不怕。”
衣莲摇了摇头。
他紧紧地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十指交扣理,但侧过头望着她的脸直笑弯了一双眼睛,开心的像一个孩子。
他抬起了两人相交扣起的手,道,“这一次,我终于抓到暮雪了。”
赤红的焰火偶尔溅到了他那身青雪色的衣上,但焚了一色衣尾,衣领上垂悬的萤石在这片寂暗的赤火下发着微不可见的光芒。
那光芒,如似他的眸,生得晶透无邪灵动非常。
乌紫的烟无息的在禁地之中流动。
极火正照着她的脸。
暮雪握紧了他的手,但抿了抿唇,终是忍住了想要劝阻的话,只微微仰起了头,对他微微一笑,温了那一双失色的眸,道,“好,这一次,就换我来依赖你。”
炽热的火风吹过了她的发。
她道,“我在外面,等你回来。”
机栝相咬而转。
伴随着那扇沉重的玄铁尖牙闸门缓缓升起的声音,有一束清冷的月光从禁地之外洒了进来,但照着两人的眉目,落在了相扣的双手之上。
李青颜隐在黑暗中沉默的望着即将远赴一方未知死地的两个人。
巫沼之门善蛊。
数年前的那一场巫蛊之祸震动了整个极地沙漠,就后人考探而观,即使未曾亲眼看见当年的那一战是何等的激烈,却也足以从那些遗骨中解析何谓惨然。
如此可堪恐怖的惨象若是在数年之后重来一次,在失了药华门抗衡的今下,会成何等情景,当真是不敢细思。
毒,药,不过毫厘之间。
衣莲身为蛊引,自成双向刃,那便是不做彻底引活蝶血蛊的至毒,便做彻底解化摧毁蝶血蛊的至药。而无论是经哪一方,都将会投入血海之渊经受茧缚,就像是一场极其残忍的炼蛊一般,数以千万的蛊子相互撕咬,为胜者便成蛊王。
这一场炼蛊便作如是。
只看他入身血海之渊后能否挨得过巫沼之门的血化,秉以本心不变,来反噬其力而成至解。
若否……
他将成为巫沼之门当中最难以应对的至毒蛊王。
“咣——”那栅尖牙闸门完全升了上去,但发出了一声极沉重声音。
门外,是无数高举火把的黑袍蛊师,地上是被押跪伏首的师门弟子。
亡也闻声转过了头。
“你终于出来了。”亡也托着那一皿琉璃色骨盏,道,“你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在此地与我巫沼之门背道,当真为不智。”
“我答应你往血海之渊。”
“哦?”
“为你巫沼之门解蛊重生,炼化出这世间最强的蛊王。”暮雪面色的平静的说道。
亡也笑了一声,手中的骨盏盛满了一蛊的琉璃彩,端生得璀璨耀目,骨口的那一枚母珠无息的散发着慑人的光色,他笑道,“药引在此,你以为我还需要求你吗?”
“我说,我答应你往血海之渊。”暮雪睁开了那双失色的眸子面对着他,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与他,我们两个人一同。”
火光正灼,亡也微眯起了眼审夺着他们两人。
冷月照空。
禁地之外的树上有一只黑鸦正抓着枯枝定睛着望着。
“去血海之渊。”良久,亡也说道。
便如预料之中,此时所有人的视线全数落在暮雪与衣莲两人的身上。
李青颜穿着那身极黑的斗篷明目张胆的立在那里,却是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了异样,只将她当成了同伴。
……
“除此事之外,你可知道巫沼之门的那颗集泽至邪之气的蛊珠安置在何处?”
那方,在药华门的禁地之中。
趁着长老正在为衣莲渡针定心的时候,两人立在屋外的树下静候着,李青颜望着树上的那只灵巧的画眉鸟,突然问道。
“如此重要事,莫说是我纵是这巫沼十三蛊也不得知悉。”
“那何人知道?”
暮雪沉思了一会儿,道,“先年,我师门也有师叔师伯们想要一力摧毁这方至邪之源,但是终作未果,那一役几无人逃生活命……但我师尊应当知道!”
“药还生?”
“正是。”暮雪深忖之下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应当便就是这巫沼之门的巫魖大人了。”
李青颜皱了眉头,问道,“巫魖此人究竟是何人?为何那马贼头子当成顾白戚做了巫魖?”
暮雪摇了摇头,道,“我做俘虏身于此,常受制于亡也,自是见不到此人。”
“如此,令师现在何处?”
“血海之渊。”说到这里,暮雪的眼睛沉黯了下去。
“如何进入此处?”
暮雪一顿,“李姑娘要亲身去血海之渊一探?”
“是。”
“那里瘴气毒秽重得很,满是发狂的人蛊毒兽,姑娘非受药染之人实在是不宜往去犯险。”
“我可应付。”李青颜说道。
暮雪沉默了下去。
她看不见眼前这个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女子是何模样,只闻见她声色沉着果决,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宇,一如那一年在漱白山上她偶遇见的顾白戚。
当是像极了。
于是,她道,“血海之渊旁人不得去,只得由我药华门与亡也两人一同才得开启。你若定要进去,过时我会与衣莲现身对上亡也,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你暂作蛊师隐于随行侍蛊当中,在伺机进入。”
“可以。”
李青颜点了点头,这个对她来说当真不难,莫说只是修蛊的亡也,纵是十三蛊当中的剑者仇涯在此,她也有信心可以藏身而去。
葱郁古老的繁树在洞风中哗然生响。
偶有几叶青色飞过。
在这片壶中洞天里,是任谁人都想像不到的一隅世外桃源,隔着重重的机关与迷宫,尽显着岁月静好的恬然。
如果没有那等不留余地的追杀与迫命的话。
“我尚有最后一问。”李青颜抬头望着那棵沉默而又高大的花树,她望向了一旁的暮雪,“你知道当年顾白戚是因何来到极地沙漠的吗?”
她问。
她记得漱白山中那一世深切情长的红雪。
她记得漱白山下那遗留在石壁上岁月不改痕迹的剑画,
无相诛魔阵烙在手臂上的撕骨之痛至今还隐约发作着,她只受了一道,不比那一年顾白戚经了全身,废了一身的魔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