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难道不是杀的理直气壮么?”
“那是自然,他擅闯白虎账,又与我动手,你看,我都被他打伤了,天底下还上哪找这么胆大包天又不长脑子的人去?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不能私底下说么?我倒是想跟他念念旧情,可若不杀他,我的威严何在?这是他自己把自己走到绝路去了,怨不得我心狠。”
慕容嫣道:“既然你觉得问心无愧,为何还要借酒浇愁呢?难道是畏惧人言?我是不信的,就连我都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了,你是见过大风浪的,我不信旁人的舌头根子下能压你。”
孙悦无语,好半天才道:“你说的对,我不是怕别人说什么,我只是怕我自己迷失本心,我更怕我已经迷失了本心,却找不到回来的路。其实这些都是借口,我若真想留他性命,总有的是办法,然而我为了掌握天雄军,为了我自己的威严,我还是杀了,其实何必自欺欺人呢?难道我从本心而论真的就没有敲打符氏的意思么?真的就没有立威的意思么?难道不正是顺水推舟,借此机会宣布天雄军改姓么?我比谁都清楚,就是这么回事儿,我特么就是在忘恩负义。”
慕容嫣道:“至少你还痛苦。”
孙悦指了指自己胸口道:“已经不怎么痛了,已经有点麻木了,我若真的痛苦,不会让你找着,我现在就算真的有痛,痛的也是我麻木本身,痛苦的是我不痛苦。
你知道么,前几个月,我亲手杀了李继隆,我们在檀州的时候是两个人一条命的好兄弟,而我,并没有多痛苦。我还有真心么?我也不知道,好像这世上不管是谁,只要挡了我的路,我都会毫不犹豫地铲除他,同样,如果对我有利,我也可以破格提拔他,我本来不是这样的,但不知不觉就这样了,我现在和赵光义到底还有没有本质区别?一个阴险的政客,一个手段毒辣的官僚?我变成了我一直以来最讨厌的人。”
慕容嫣闻言心里也颇受震动,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的枕边人居然会闲着蛋疼开始自我剖析了,这种差不多已经进入哲学范围的牛角尖,不是她能解决的了的,只好道:“在我眼里,你依然没变。你还是那个你,我依然还是爱你。”
“谢谢。”
孙悦继续喝酒。一瓶又一瓶,其实并不指望谁安慰他,也没什么可安慰的,他只是缅怀了一下过去而已,脚上的路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又没人逼他,发完了牢骚明天太阳依然会照常升起,他也依然会该干啥就干啥,比如,他会一不做二不休的找个借口把符昭愿也给撸下来。
他太清楚了,自己就是一个真正的政客,甚至都还达不到政治家的高度,所谓不忘初心,根本就是忽悠。
那一日在赵光义的车马之前,如果拦驾的不是李继隆而是韩崇训,或许他依然会杀,如果今天的符昭寿不是众叛亲离,顺水推舟,他也许还是会找其他的理由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