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彝兴一愣,他却是从没听过这种歪理,只觉得荒谬至极,却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狼,固然风光无限,但其实风光的只是头狼而已,大部分的狼,一生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饿肚子,为了一口吃食,要豁出性命去战斗,不知道哪一餐就是自己的断头饭,这样的生活,难道真的比狗好么。”
“可是狼,有尊严。”
“当然,当然,狼比狗有尊严,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这是头狼才在意的事情不是么,如果头狼不能让它的狼子狼孙过上好日子,就大言不惭的去谈什么尊严,是不是有些,不务正业呢。”
李彝兴眼睛一瞪,几乎有实质性的杀气扑面而来:“小子好胆!!你就不怕你自己走不出夏州城?”
“我若是走不出夏州,第一个跟您拼命的恐怕不是大宋,而是您的好侄子吧。”
“你……”
孙悦已经想明白了,这李彝兴外强中干,自己完全用不着怕他,游牧民族跟农耕文明最大的区别在于,它并没有一套健全的法制,来作为社会秩序存在的基础,所谓统治者,更多的靠的还是自己的个人威望。
如果让党项人知道,他们过好日子的机会,被自家首领亲自断送,这老头子还如何服众呢?要知道李光俨对此事已经知道了,而且是极其热衷,更要知道,他李彝兴不是他的侄孙李继迁,在党项人内部来说威望也就那么回事儿。
定难五州,名义上自然是全都归李彝兴节度,但那不只是名义上么,你做的决定符合整个党项的利益,你才是党项共主,否则,你也不过就是个老头子罢了,真以为李光俨不敢打他这个叔叔么?
李彝兴或许看得出孙悦的险恶用心,或许他心里并不乐意接受,可是,这有什么用呢,除非他能让定南五洲的另外四个实权人物都接受,除非他能让数百个党项部落都认同,否则,他才是异想天开的那个啊。
眼见这孙悦仿佛是捏死了自己一般,李彝兴瞪了他足有两三分钟,孙悦该喝茶喝茶,该吃点心吃点心,镇定自若,终于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一个国士无双,唉!老了啊,以后这天下,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了,也罢也罢,此事我答应了便是,只是这价格……您看能不能便宜一点?西北苦寒之地,雨不密草不肥,马也不多啊。”
孙悦笑道:“没关系啊,其实银州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我们修起来更方便一些,您若是有困难,我们先帮着修银州就是了。”
李彝兴面色一苦,他都这个岁数了,其实没几年好活了,若银州先建出了比夏州还要宏伟的城池,等他撒手一归西,他那个儿子还扛得起定难军节度使这么个名头么?
“也罢,那我也按照银州的价钱来就是,五万匹马,我可以全都拿出来,但我要先修夏州,夏州城不用修,我要修四条夏州分别到银、绥、宥、静的路,再将四周之间也互相连接,先修路,后修城。”
孙悦乐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五万匹马啊!这对大宋来说是多么重要的玩意啊,特开心地道:“可以可以,没问题没问题,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你这边准备马,我这边就给我爹写信,让他直接安排人来这边施工。”
李彝兴突然开口道:“有件事,要提醒孙小相公。”
“不敢当不敢当,您说。”
“这看门狗啊,确实是比狼要来的听话,你给它一块肉骨头,他能摇着尾巴乐半天,谁要是打上门来,也未必就打不过狼,可是这狗要是喂不饱,饿极了,再好的看门狗也是会咬主人的。”
孙悦闻言笑眯眯地道:“我今年十二岁,少说还有四十年可活吧,那么至少这四十年,我保证党项并不会饿肚子。”
心里暗道,等你们当了四十年狗之后,恐怕就永远都变不回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