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想了想道:“若有所悟,尽管说来便是,赵普刚才所言,甚合吾心,你可是有不同的意见?”
“这个……”孙悦瞅了瞅赵普,又瞅了瞅赵匡胤,他十分清楚,这绝对不是他能说话的场合。
可他同样也清楚,这一席对话有多么的重要,若他的话真能起到一丁点的作用,所影响的甚至都不止是当代,而是大宋的三百年国运甚至整个中华文明的千年历史。
从根上改变,总好过百年后范仲淹王安石他们变来变去的省事。
所以忍啊,忍,终于,孙悦还是忍不住了,大礼跪拜道:“官家赎罪,师父赎罪,师父刚才所说之言,臣绝对是赞同的,只是臣还有一些补充之言,实在是不吐不快。”
“哦?什么补充之言,说来听听?”
“臣以为,若按照师父所说,我大宋江山的确可以稳固绵长,至少百年之内,可以免内部的叛乱,也无需担心外地的袭扰,官家若行此策,必保江山百年无事,结束唐末以来的天下混乱。”
赵普抚着胡须笑道:“直接说你的意见便是,我还用你来奉承不成?后面可还有但是?”
孙悦嘿嘿一笑,只得道:“确实是有。”
赵匡胤颇感兴趣地道:“说来听听。”
“小臣以为,若行如此之法,强干弱枝,内外相制,稳定固然是稳定了,一百年内也确实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百年之后,一旦禁军荒废,久不习战,外又没有强藩屏护,一旦外敌来范,则只能不断的扩编禁军的数量以应对,积年累月下来,必成冗兵之困局,同样,臣看史书,官职也从来都是越设越多,就没见过越来越少的,朝堂上权职分离,现在看来问题不大,可百年以后必成冗官之局,若单纯的强干弱枝,一旦树木主干的营养跟不上,就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所以下官斗胆问官家一句,官家是想成百年之王业,还是想创万世之太平。”
赵匡胤和赵普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这话若是从一宰执老臣的口中说出来,他俩笑笑也就不当回事了,可从这样一孩童口中说出来,那就称得上了不起三个字了。
这需要的不仅仅是聪慧,更需要眼光,一个人能看清未来三年的走向就已经是人才了,能看清十年的就是国之栋梁,能看三十年的就可以称得上国士无双了,这小娃娃一张嘴就是一百年,怎不叫他俩惊诧?
当然,国策的这种问题他和赵普已经想了两年了,许多东西,他们难道真的看不出问题的所在么?当然不是,他们只是选择性的忽视了罢了。
选择削夺兵权,制约钱谷,收其精兵,就会从根本上将国家和民族的精气神死死的压住,最后每况愈下直到精尽而亡,就像孙悦所说的,等到这强大的树干耗尽土地里所有养分的时候,随便是谁用不了三斧两斧,这大树就会倒塌,可如果选择强悍呢?
如果放心的使用臣子藩王,把国家做强做大,难道就不会重蹈晋唐的覆辙么?难道晋唐王朝死的就不难看,百姓就不困苦么?
世间安得两全法,这一切的一切在他们二人看来,都不过是一种选择罢了,人类发展到了现在,再怎么歌功颂德的人也得承认,天下无不亡的王朝,既然早晚都是个死,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家里平安,没有内乱的死法呢?
更关键的是,五代十国这几十年,王朝更迭的实在是太吓人了,说实在的,赵匡胤连自己身后二十年都没有信心,何谈什么百年呢?
“能看到这么远,已经不容易了,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可相比起百年之后,我却更看重这十年二十年的太平和稳定,或者说,你有什么既能看顾眼前,又能兼顾百年的两全之法?”
说这话的时候,赵匡胤和赵普都笑了,在他们二人想来,这孙悦就是一嘴炮的书生,虽然这已经很了不起了,但对国家而言,真正重要的并不是发现问题的眼睛,而是解决问题的脑子,赵普之法好歹可以解大宋百年之疾,将五代十国王朝更替的病根一味药就去个八九不离十,难道你还能有去大宋千年之病的药方不成?
却见孙悦颇为坚定地道:“臣以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