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我掏出来吓死你(十一)

想的是朵单纯黏人小白花,可如今这伪装乍然被人扯下一点,后头露出的颜色却让他们都为之一惊。

寇秋没睡着,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却并没有回答这话。

第二天,两人外出游玩的地址定在了博物馆。然而他们安排的行程才去了一半,就接到了老宅中保姆打来的电话,立刻匆匆赶回了家。

夏老爷子病了。

他躺在病床上,深深陷在雪白的被褥里,脸色也同这床单一般灰败惨白,直到瞧见了自己的大孙子,他才勉强动了动,让人扶他坐起来。

“清然,”他疲乏地说,“你回来啦?”

寇秋看着他这样垂暮的模样,喉咙不由得一梗,佯装轻松坐在他身边。

“对,我回来了。”

“爷爷。”

出了病房后,几个医生都在冲寇秋及夏新霁摇头。

“按现在情况来看,恐怕只剩下三四个月了”

“平常操心操的太多,之前的嘱咐也没好好听,情况实在不妙。”

“建议家属早早做好准备”

这些话,寇秋一句也没听进脑子里去。他的脑中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地闹着,翻来覆去就重复着一句话。

爷爷要死了吗?

怎么可能呢明明是那样中气十足、理直气壮偏爱自己的老人

寇秋甚至做好了自己随时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可直到今天他才知晓,亲人的死亡,这是远比自己的死亡,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身后有人附了上来,缓缓伸手环住他,低声道:“哥?”

寇秋勉力笑了笑。

“没事了,”他轻声道,“走吧。”

夏老爷子一住院,公司里的事便通通堆积到了夏新霁的肩膀上,他开始频繁地往来奔波于公司和医院之间。偶尔风尘仆仆一推开门,便能看见寇秋和回光返照的夏老爷子一同盘腿坐在病床头盘核桃的情景。两人坐的笔直,手上忙活着,眼睛却牢牢地盯着电视上新闻。

寇秋:“这个核桃摸着不太顺”

夏老爷子点点头,无比赞同:“我也觉得。”

于是直接扔回盒子里,翻腾来翻腾去,又慢吞吞从里面翻出两个,塞一个给孙子。

“来来来,试试盘盘这个。”

夏新霁瞧着这两个姿势完全相同的老干部,不由得低低笑出了声。

除了盘核桃,有时他还能撞见寇秋在老爷子的指导下练气功的场景。健身气功八段锦,左脚开步与肩同宽屈膝下蹲掌抱腹前

第一回瞧见时,可把来挂吊针的小护士吓得不轻。

好好的年轻人,二十啷当岁,长的也一表人才,这生命才刚刚起步,怎么就想不开过起老年人的广场舞生活了呢?

但见得多了,她甚至对此感到麻木。再过一个月,她还帮着又找了套太极拳的教学视频,为企图通过气功练出腹肌的寇老同志打开了崭新的世界大门。

夏老爷子最终走的很安详。

他死前拉着寇秋的手,握了又握,像是要把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孙子的面容刻进脑海里。他看了很久很久,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

寇秋一动不动坐在他床边,没有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

可是系统知道,他已经在哭了。这么多年来,夏老爷子是唯一一个教会寇秋亲情的人,他的存在,便是寇秋心目中“长辈”两字的最终含义。

然而如今,这两个字,也终究不再属于寇秋了。

葬礼办的并不大,邀请的只有这些年同夏家有往来的人家。大多数来访的宾客望着兄弟两人,心里头多少都有些看热闹的心思。

掌权人都不在了,为了这家产,两人恐怕要闹得天翻地覆了吧?

偏偏人前还要装的这么和睦,啧啧啧,真辛苦哎哎哎?等会儿,怎么这两个突然间就抱上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让他们更为震惊。

夏新霁:“公司我暂时接管,但是资产都是哥哥的,我一分也不会要。”

寇秋:“不不不,公司是你的,资产也是你的,我不需要。”

我要这资产有何用,我的心里只有为人民服务!

夏新霁:“不,是你的。”

寇秋:“不,是你的!”

夏新霁固执:“不,就是你的!!”

寇秋:“我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拿着!”

看的目瞪口呆的众宾客:

这是在拍益达广告么

特么数十亿的资产你们踢皮球啊,说不要就不要啊!你们按剧本来一回好不好啊?

你们不要,我们要啊!!!

【当然了,】寇秋慈爱地回答它,【你不是亲自感受过嘛,阿崽。】

系统:【???】

什么玩意儿?

【你看,】寇秋掰着手指和他算,【你的房子是我挣的积分买的,车子是我挣的积分换的,你那点儿财富都是我辛辛苦苦做任务攒下的,将来都是你的老婆本——连老婆本都是我出的,你觉得你该喊我什么?】

系统:【爸?】

【欸,】寇秋笑的合不拢嘴,【乖!】

系统:【】

啊,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瞧着宿主给自己挣回来的积分,它只好使劲儿咽了口口水,就当把这股不太顺的气跟着一块儿咽下去了。

寇秋做了一夜好梦,梦里头都是自己养大的两个崽一起手牵手在草丛上玩耍的画面。而他则坐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像是天底下所有的父亲一样挂着无法掩饰的浅笑。

寇秋觉得,这真是岁月静好。

直到梦里头的画面被突兀的瓷器碎裂声撕裂,他才从这样的美梦中惊醒过来。醒过来之后的寇秋失望地发现,他的系统崽压根儿不是人形,没办法在草地上跑着转圈圈;而另一个崽

昨天才领回来,戒备心强就不说了,似乎也早就过了玩泡泡的年纪。

寇秋感受到了老年男人的忧伤。他忧愁地说:【你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世界早就属于你们新一代了。】

系统:【】

神特么的老。

寇秋还没回过神,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忧心道:【可我国的养老体系还不够完善,这241亿老人,之后可该靠谁养啊?】

系统:【】

神特么的241亿。

【阿崽,】寇秋饱含深情地呼唤了声,【你会养我吗?】

系统的声音几乎是磨牙切齿,半天才挤出来一个字:【——养。】

此为防盗章他倾了倾身,眼睛里面的情愫浓的几乎滴出来,“说吧,我都听你的。毕竟,这也算是我们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约会呢。”

事实上,他已在市里的几家高档餐厅都预定了席位,并特意挑选了靠窗的座位,准备演出一场好戏。

寇老干部想也不想,立刻说:“好啊,那我们就去海关吧。”

“”

夏新霁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

“去海关吧,”寇秋认真地又把这话重复了一遍,又带了点忧心望着他,开始叨逼叨,“你当时帮我请了几个月假?我手头可还有几单货物没有处理玩呢,万一耽误了,岂不是要给企业带来损失?”

夏新霁一顿,眼看他又要开始进出口常识教育,忙从中打岔:“哥,我说的是约会,不是上班。”

最后这四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从口中迸出的。

而且,“你去上班,那我要在哪里?”

寇秋想了想,还真给了他个答案:“你坐在大厅里?”

夏新霁:“”

想象中红酒蜡烛的浪漫场面被粗暴抹去了,变成寇秋这个政府人员严肃地坐在窗口后,叫号叫了半天才叫到自己的号码。

“夏新霁,下一个!”

他就颠颠地跑上前,隔着一层玻璃,和自己的爱人在约会中深情探讨怎样正确地填写报关单等等,这个画面怎么看怎么不对啊,摔!

这叫什么鬼约会!!!

“不行,”夏新霁一口否决了,“换一个。”

寇秋瞪大眼,张嘴便想提出抗议,可小孩眼力见强极了,立刻果断凑上前,“啾”的亲了一口,亲的响亮极了,眼睛亮闪闪望着他。

“换一个,好不好?”

寇秋只好另选地点。

“那我们去教育基地!”

多有教育意义,说不定能让小孩感悟到生命的真谛!

“”

去看什么,成群结队听课的小学生吗?

但为防止寇秋下一个地点定到市政-府,夏新霁还是咬牙果断道:“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再往下去,他真不知道寇秋还能说出什么来。

隔了许久之后,两人再一次共同出门。夏新霁将太阳眼镜架在他脸上,手始终牵着他的,一刻也没放松,“咱们先去吃饭?”

寇秋点头:“好。”

直到此刻,他还未察觉到小孩的用心——直到吃饭时,他突然在餐厅里撞见了两个人。

杜和泽和陈婷婷望着他们亲亲,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仿佛世界崩塌jpg。

人的习惯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东西。

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短短的二十一天,可寇秋都已经不知道在那沼泽里头待了几天了。这些日子里,夏新霁几乎每天都能软磨硬泡,找出无数个理由来亲亲。

今天要吃虾,亲亲。

要吃鱼,亲亲。

等下要睡觉亲亲。

用了冰块或别的小玩意儿,亲亲亲亲亲

要是中途挣扎一小点,这小孩立刻就能发疯,一边做还能一边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活像是那个惨被按在地毯上狠狠日了的人是他自己。三番五次下来,寇秋总结了教训,每回他嘟起嘴的时候,就乖乖地由着他亲——这样,起码能少点折腾的时间。

系统说:【怎么样,小心机的舌头是不是能给樱桃梗打结了?】

不懂这个梗的寇老干部:【什么?】

系统:【】

它只好明着说:【他的技术是不是很好?哦,如果你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刚刚脑海里的想法被马赛克了。】

它意味深长地啧了声。

【说说吧,都爽到想了什么被和谐的?】

寇秋眼睛望着天花板,幽幽道:【党和人民。】

骗子!

系统悲愤地想。

说好的共产主义接班人不撒谎呢!

这才几年,就彻底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带坏了!!

寇秋没有看见到来的两人,夏新霁却是看见了的。然而他对旁边两人完全崩裂的表情视而不见,还意犹不足抽回那一点猩红的舌尖,在对面人的唇珠上舔了舔,若无其事勾回一点粘腻的水色。杜陈两人看着他如此动作,神色更加木然了,以全身上下所有细胞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呆若木鸡。

哦呵。

我刚刚,到底看见了什么?

陈婷婷张口结舌了半天,像是被人死死扼住脖子的小动物,许久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夏新霁你”

她动了动嘴唇,满脸难以置信,痛心地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

“那可是你哥啊!!”

相比之下,杜和泽便要冷静的多。他早已从私家侦探那里听说了寇秋的情况,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也被彻底印证了。只是如今亲眼见到,冲击力还是非比寻常,让他的神色也不由得扭曲了下。

“好久不见,清然。”

寇秋终于看见了这两个一直发着光的电灯泡,目光慢慢移到两人亲密挽着的手臂上,眉头也不由得蹙了起来。

“杜和泽?”

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皱眉看了眼旁边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夏新霁像是没看见两人,还凑着脑袋嘟囔着要再亲一下,被他伸出只手臂直接推开了,“杜和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杜和泽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头发一丝不苟抹了发胶,愈发显得文质彬彬。他整了整袖口,面上现出几分笑意,像是笃定了什么。

“清然,”他轻声说,“你很在意?”

吃醋了,这是杜和泽的第一个想法。

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志得意满的小孩冷哼一声,猛地把手里的叉子叉进了香肠里,使劲戳了戳。

寇老干部面色更冷。

一个性取向始终为同性的人,突然间这样靠近一个无辜的女孩子,这其中透出的意味让寇秋无比反感。他看向杜和泽,又看了眼他身旁娇娇嫩嫩的女孩子,抿紧了嘴唇。

“杜和泽,”他直言道,“你这是在骗婚。”

陈婷婷一怔,目光在几人之间游移不定,显然是没有听懂这句话。

“骗婚?”

杜和泽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阻拦道:“清然,你——”

可寇秋已经说了出来:“他的性取向,一直为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