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竹马养成记(十六)

于是,他手一点,先给发了四个大红包。

一个两百,堪称是巨款了。

过了会儿,群里四个人挨个儿冒出了头,悄无声息把红包给领了,之后继续潜水。

这对小鸳鸯被他们潜的心慌,恨不能现在赶紧升堂判了。

寇老干部对系统崽子说:【这怎么办?】

系统说:【阿爸,不慌,你都弯了好几辈子了】

是啊,可是出柜还是头一回啊。柜子门打开的太快,他有点儿措手不及。但是钱都收了,起码应该代表着不怎么反对吧?

对吧?

系统崽子选择不说话。

燕卓沉默了会儿,瞧见他们还没动静,索性扔下了一个看手气红包。

没过几秒,红包又被唰唰抢干净了。燕母头一个不乐意,也忘了自己还打算冷着让这俩小孩率先承认错误了,直接发声抗议,【才一毛六!】

太小气了吧?

郁母倒是很开心,一通乐,【抢了六块六哈哈。】

两个父亲:【】

哇,心是真大。

郁母燕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不打算先开口的,但如今眼见着话都说了,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郁父率先表态,言简意赅率先扔下俩字,【解释。】

寇秋回的飞快,卡通小人儿冲着他的老父亲抛了个软绵绵的k,么么啾

这是妄图靠卖萌来蒙混过关。

燕卓跟着又洒了一波红包,往里头狂塞钱。

这是妄图想当散财童子来蒙混过关。

双方父母太阳穴砰砰直跳,最后还是郁父下了最后通牒,【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回来,立刻!】

俩小兔崽子汗毛倒竖,立马买了车票,吭哧吭哧回去了。

回到家中,院门儿一关,就开始审问,“怎么回事,那视频什么意思?”

燕卓说:“妈——你一开始就说让囡囡给我当媳妇儿的。”

还相当有理,仿佛自己十分委屈。

燕母差点儿上手揍他。

“我什么时候说让他给我当儿媳妇了?”

燕卓从包里掏出了自己幼年的日记本。

双方父母:“”

燕卓翻开了其中的一页,棒读给他们听:“那天,囡囡穿了可好看的小裙子,我妈说了,姨姨同意了,等囡囡长大后,不要我们家彩礼,让他嫁给我。”

双方父母:“”

失策了。

居然还有这一招。

燕卓把笔记本合上,说:“妈,说话要算话。”

燕母看上去很想直接操起扫帚把儿。

“燕卓!你给我过来!”

燕卓蹙蹙眉,说:“妈,我不能被你打。”

他顿了顿,神色认真,“囡囡会心疼的。”

这下,连燕父的眼角都开始抽抽了。

相比这边随时在挨打边缘的燕卓,寇秋那边的画风就要和睦很多了。郁见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郁父郁母又失去过一个儿子,就剩下这一个了,难免多疼点,现在知道了,也没办法拿郁见生气,只是两人坐在椅子上叹气。

寇秋也没多说话,乖乖向椅子上一坐,坐他们旁边了。

他一路匆匆过来,还有点渴,下意识润了润嘴唇。郁父瞧见了,别扭地动了动身子,还是举起水壶,倒了杯水,摆到桌上。

“谢谢爸。”寇秋一笑,唇角抿出来都是甜的。

郁母绷不住了。

“囡囡,”她声音放得轻了点,“你和妈说,你怎么想的?”

寇老干部神色也严肃起来了。他瞧着仍然笔直站在院子里,反驳的燕母恨不能跳起来打的燕卓,眼底忽然闪过一点笑。

“没怎么想,”他轻轻道,“妈,我就是要好好和他过一辈子。”

已经快二十年了。

那时的他在树下的凉席上睡着,燕卓替他拉着衣襟,帮他盖住圆乎乎的肚子。

如今,仍然是这棵树。他坐在树下,就像当年一样,突然有了对抗和迎接一切的勇气。

寇秋抿了抿唇,把包里的东西也掏出来。

“妈——我和燕卓,都是认真的。”

这是什么?

寇秋说:“我在回家的路上写的。”

专门在回家前让人打出来了。

郁母接过这沓文件,还有点懵。等她翻开表皮,标题便赫然显现了:【论在中国现代化背景下燕卓和郁见组成基本社会单位携手奔赴小康的可能性】。

郁母头晕目眩。

她唰唰地向后翻,最后在这篇长达二十页的论文的最后一页,看见了她小儿子得出的可能性。

【基于郁见燕卓性格和二人所拥有的学识水平,通过以上三个模型进行推断,这两人最终能共同创造社会财富、达到人类学上给出的幸福定义的可能性为——

百分之百。】

郁母:“”

这是何等让人窒息的操作。

台下的人看热闹看得兴奋不已,个个脸上都挂着八卦时的光。可汪连站在台上,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他拿不出证明,也没办法再把这盆脏水兜头再泼回去,只能怔怔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寇秋神色冷静,问:“汪同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辩解不成。

要走另一条路了。

在沉默片刻后,汪连忽然眨了眨眼。厚厚的镜片后头,有两行眼泪,刷的一下便顺着脸颊下来了。

寇秋黑人懵逼脸。

这怎么还突然哭起来了?

“你不就是要羞辱我吗?”汪连浑身都在发抖,直着脖子,冲着寇秋喊。身子如虾米样缩了起来,看起来又是可怜又是心酸,倒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是,我家没你那种本事,拿不来什么证明!”

他咬了咬牙,声音一下子软了。

“我爸妈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好不容易才把我供到大学,我每天凌晨四点就起了,在自习室看书一看就看到晚上十二点,我拼死拼活,为的就是这个保研的名额”

这突如其来的一波惨,倒让寇秋也怔了怔。

什么状况?

汪连越说越心酸,早已经泣不成声,“我是后头没背景,不如你,难道就活该被你这么羞辱吗?”

不是。

寇老干部终于看清楚这个套路了——这哪里只是惨,这是卖惨啊。

卖惨这种方式,可以说也是由来已久了。人的基因里兴许都存在着同情弱者的天性,电视上的选秀节目里时不时就能看见个选手对着摄像头哭的梨花带雨,讲一讲自己存了多少年的梦想和爸妈沧桑的白发,最好家中还有个常病不起的老人,要是没有,那最好他自己就有抑郁症,时刻都在和自己做斗争。

不这样,怎么能凸显出他的不容易?

可惜,寇秋不打算当为他转身的那个导师。

这又不是娱乐圈,没人吃“我是世界第一小可怜”这一套。

“汪同学,”寇秋淡淡道,“你跑题了。”

台上的青年仍旧在哭,寇老干部看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了,厉声教育道:“站好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这活脱脱像是中学教导主任名言的一句话让他说出来,竟然也具有极强的威慑力。汪连被吓得响亮地打了个嗝儿,望着他,目光跟见了鬼似的。

寇老干部教育的心已经憋了半天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上了线,认真教育,“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什么好狡辩的。我们这次上台,是为了告诉大家真相,不是为了比谁更惨的,你这样回避问题,能有什么用?”

汪连瞪着他,眼泪糊了一脸,鼻腔喷出的热气让眼镜上都蒙上了一层白气。他取下眼镜儿,拿着衣袖擦了擦,说:“谁卖惨?——不公平就是不公平,你这不是仗势欺人吗?”

偏偏,台下坐着的学生都是正儿八经的高材生。虽然别的不知道,这种套路看的却不少,谁也不喜欢卖惨小白花,因此个个儿都没反应。寇秋的眉头挑的更高,说:“汪同学,我们现在讨论学术造假这个问题,都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学术造假,和你的父母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并没什么关系吧——这还不算跑题?”

汪连一时哑然。

“更何况,从一开始,便是汪同学一口咬定说是我学术造假,”寇老干部正儿八经背着手,道,“如果对应到法庭中,我是被告,汪同学是原告——怎么汪同学看见证明不了我的罪行,便开始说明自己的童年生活过的有多么不愉快了呢?”

他摇了摇头,相当痛心。

“我们都说,青年就是祖国的未来,就是国家的希望——如果我们这一代连这点责任都不敢谈,那何谈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怎么可能真正复兴?汪同学,你以为你这一次撒谎,丢的是你自己的人吗?不,你丢的是我们这一代,是整个国家的人!”

台下笑声轰动,不少人鼓起了掌。

说的是啊。该怼就怼,又不是言情剧女主,卖惨等着男主来给你找回场子吗?

汪连一脸懵逼,还没从自己给全国家丢人的高度上回过神来,倒像是被他镇住了,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下意识朝着台下瞥了瞥,瞧见其中一男生明显阴沉的脸色后,猛地一哆嗦,不说话了。

那人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对手翻盘,他就算再垂死挣扎,又有什么用?这脏水自始至终都是自己倒下去的,不关那人半点事儿。那人是清清白白,自己只剩下脸色青青白白了。

半晌后,他哑着嗓子低声道:“是我的错。”

寇老干部心气终于顺了点,拍拍他的肩,“这不就行了?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过不去的?”

汪连诧异地望着他,这一下是真的惊了。他嘴唇哆嗦着,问:“你你就这样,不生气了?”

——他原本还以为,郁见还要再折腾他几次,让他彻底下不来台。说不准,还会索要点精神赔偿。

可是都没有。对面的青年分明自己年纪也不大,可背着手的时候,却硬是撑出了种前辈的气场,说:“年轻人。”

有被原谅的机会。

汪连愣了。

连台下的齐悦也不由得怔了怔,沉默半晌,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这事若是要摊在自己身上,肯定是没有这么容易便掀过去的道理。郁见这人,不仅聪明,学习好,的确也有几分容人之量。

他轻声叹了口气,陡然察觉到自己身畔的男生绷直了身体。

齐悦愣了愣。

“童哥?”

男生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大而清晰,直直地冲着台上的寇秋去了。

“我想问一下,”他说,“你能不能解释解释,你和燕卓,是怎么回事?”

齐悦真震惊了,“童哥!”

这是在说什么,你自己也是有男朋友的人啊,和郁见并没有什么区别,况且性取向性取向这种事,现在哪里能拿到公开场合来说?!

他又是震惊又是无措,心知这个平日里被宠的有点过的小少爷恐怕这一会儿是气上心头,看见自己之前派下的人没有用,所以干脆直接自己上来怼了。只是这怼人,也得挑个时机,郁见说的学术造假,那是正儿八经的大问题,影响学校声誉、有明文规定的,自然可以放到台面上;但性取向这种,说到底,不过是个人选择。何况目前并没有法律禁止,这也逐渐成为大多数人接受的一种现象。

这俩怎么能混为一谈?!

他看向台上的寇秋,眼神复杂。

直接便问出来了。

这要怎么处置?

事实上,寇秋站在台上,可以清清楚楚看见无数张脸向着他的方向转了过来。他看不清那些面容上的神情,兴许有人是觉得恶心的,也有人是可以支持的,可放在寇秋这里,他们实际上,都不过是一个个飘忽的影子。

他原本就没有指望着所有人支持。

寇秋动了动脚,向前走了一步。他的手指缓缓绕上了麦克风,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是我要说的,下一个问题。”

大礼堂里寂静一片,静到可以听见他声线中细微的抖动。寇秋紧紧握着麦克,说:“燕卓?”

台下的燕卓从人群之中站起了身,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我在。”

寇秋又喊了声,这回声线没有颤抖,声音坚定,“燕卓?”

青年眸光沉沉,同样含着无数的情愫回看过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