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会儿,见夏新霁从里头出来了,便问:“冷静下来了?”
小孩的脸色已经完全恢复,软乎乎地点头,小声说:“谢谢哥了。”
“没事儿,”寇秋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严肃又庄重地回答,“这都是为了我们社会主义的未来嘛。”
夏新霁含笑往门口走,都已经出了门却又骤然回过头,似笑非笑看着他:“哥,你确定不是因为你不会?”
寇老干部老脸一红,明明对系统可以轻易承认的事实,此刻却怎么也没法对这个比自己还小四岁的弟弟说出口。他踌躇半晌,却也没办法说谎话,干脆啪嗒一声把门掩上了大半,只从门缝处用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望着他,“再见。”
门彻底关上了。
夏新霁唇角一弯,却也没有再说什么,掩了掩浴袍散开的衣襟,也回到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早上,寇老干部还有些不自在,可夏新霁却表现的像是昨夜这一场闹剧只是个梦似的,态度丝毫没有变化。只是在夏老爷子吃完起身之后,他才装作不经意道:“哥哥要是不会的话,之后和我一起学吧。”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闪着晶亮而仰慕的光,瞳孔湿漉漉的,宛如一个真心为兄长着想的好弟弟。
学什么?
寇秋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系统开始在大脑里嘿嘿嘿猥-琐地笑,他才骤然明白其中含义,险些一口把豆浆喷到盘子里。
“小霁!”他板起脸。
“怎么?”夏新霁冲他眨眨眼,“哥不想和我一起学拳击吗?”
拳拳击
寇秋看着小孩纯良的笑颜,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纯洁度。
不然怎么听什么话,都像是调-戏似的呢?
他照例准备出门送夏新霁上学,却在保姆拎出来的房间垃圾桶里看到了一抹极其熟悉的粉红色,像是被绞碎了,只剩下一小堆铅笔屑似的碎末儿堆积在桶的深处。
他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哥哥?”夏新霁在门口天真无邪地喊。
“来了。”
寇秋摇摇脑袋,将那封粉红色的情书从自己脑海里摇出去。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哪怕不接受,小孩也不像是将这样珍贵的心意随意丢弃的人啊。
在他送完夏新霁后,大脑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极响亮的“叮!”声。寇秋查看了一眼,虐渣任务进度一下子从0飞跃到了10。
寇秋有点惊讶。
事实上,这么多天来,杜和泽已经几乎不存在在他的世界里了——这个妄想着左拥右揽坐拥娥皇女英的男人,自从上次在他的卧室里接受了红色教育,便像是遭到了巨大的打击,再也没来过夏家。
而如今,自己还没正式开始行动呢,任务进度怎么突然间前进了这么多?
寇老干部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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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和泽站在树后,双手插兜,眼眸沉沉。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在夏家兄弟出现的一瞬间躲到树后,可毋庸置疑的是,在上一回从夏家的楼梯上摔下来扭了脚后,他便隐隐有些害怕现在的夏清然了。
并不是气势压制的害怕,而是脱离掌控的恐惧——他惊悚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猜透夏清然心中所想了。
这不可能。
倘若是一个月前的杜和泽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他一定会信心满满地这么说。他与夏清然自幼相识,说是竹马竹马也无不可,可那时,他不过是夏家大少爷众多玩伴中的一个。
真正进入夏家视野,是从夏父的逝世开始。
夏父死的一点也不光彩。
他死在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床上。
说真的,这件事甚至不能让熟悉他的人觉得惊讶,毕竟,这么一个玩的极开、无所顾忌的富家公子哥儿,做出什么都是可能的。坊间与上流社会的各种流言几乎压不住,夏清然那时年纪尚小,却不得不被这四面八方涌来的猜测议论推到了风口浪尖。
杜和泽就是在他腹背受敌的时候趁虚而入,依靠着自己竹马的身份与深情的眼眸,成功地虏获了夏家唯一宝贝孙子夏清然的心。
他比谁都懂夏清然。
太好懂了,这位大少爷只有一个软肋,那就是——
——自己。
所以哪怕不甘愿,他还是让夏新霁这个私生弟弟进了家门;杜和泽毫不怀疑,倘若自己说两句情话,哪怕是被夏清然亲眼目睹了背叛,他也会选择原谅。
这是他最大的筹码。
可现在,这筹码却似乎从天平上掉下来了。
夏清然在笑。面对夏新霁这个情敌时,他笑的满怀慈爱,宠爱的情绪挨挨挤挤,满的几乎要从眼睛中溢出来;他伸手帮着小孩整理好领口,又拍拍他的头:“东西都带齐了?”
夏新霁拉住他的胳膊,技巧娴熟地撒娇:“哥”
说着说着,他们的头便靠在了一起。嘴唇与耳朵彼此靠近,以一种令人莫名脸红的姿势悄悄地说着什么。
是不足以与外人言的悄悄话。
杜和泽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涌上了一种深深的不安。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亲近?
那两人还在说,校门口的人都是单独站着的人,唯有他们是一群“人”中紧紧依偎的“从”。话语像是没完没了的,夏新霁笑的活像是年画上的胖娃娃,欣悦的气息隔得老远也能察觉的一清二楚。
他们怎么会这么亲近!
杜和泽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们,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
既是情敌,又是对手,居然能让夏清然笑成这样一副傻爸爸的模样——这两个人难不成是疯了吗!
妈——!快看!这边有两个纯种的智障!这俩人准备干什么,一起合伙炸毁地球吗!
杜和泽呆呆地站在树后,直到夏清然离开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整了整自己的袖口,干脆大步朝学校走去。在夏新霁回到夏家之前,两人常有联系,连门卫大叔也对他眼熟了,瞧见他走过来,张口便问:“你是又要找那个高三的男孩?”
杜和泽勉强笑了笑,点点头。
“那你可得等一会儿了,”门卫大叔说,“他们高三现在还在上早自习呢。”
杜和泽的心完全不在这上头,想了想,忽然给门卫递了一支烟,问:“最近经常有别人来接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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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回答:“如果是说您不是他孙子这件事,那他三年前就发现了。”
在那一次绑架事件中,寇秋被绑匪割伤,留下了伤痕。夏老爷子也就是在那时意外地意识到了些什么,并在这之后悄悄做了鉴定。
可他却什么也没说,甚至在这之后仍旧一如既往地疼爱寇秋,为了保证这个并非亲生的孙子能够生活的衣食无忧,他在自己生命最后的时候,仍旧耗费了许多心力。
“这一份遗嘱的时间比上一份要晚,所以法律上会保障您的权利,请您不要担心,”律师说,“我的委托人希望我告诉您,真正相处出来的感情,远比血缘要来的更加紧密。”
他耸耸肩,又补充一句:“不过,我想您也用不到这个了。”
寇秋一怔,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怎么,您不知道?”瞧见他的表情,倒是换成律师先生诧异了,“夏新霁先生在接受遗产的时候就将所有资产转移到您名下,您——”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在来拜访寇秋之前,他甚至以为这是寇秋的意思。毕竟那时,所有人都认为夏新霁不过是个私生子,哪怕进了公司,也是不可能真正接手夏家的。而从小由夏老爷子培植起来的夏清然,显然比他更要名正言顺。
寇老干部倒真的有些恍惚了,喃喃道:“我不知道”
小孩?把夏家都给了他?
为什么?
系统说:【因为爱情?】
这句话无比眼熟,可这一次,寇秋无论如何也无法说这是同样身为社会主义建设者的伟大战友情谊了。
幸好他没说出口,否则,系统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嘲讽他。
什么伟大的战友情谊?
日过的战友情谊吗?
夏新霁当晚回来,倒是毫不犹豫给了他答案:“因为是哥啊。”
“哥明显比那堆钱要重要多了,”他歪了下头,笑了笑,“我又不傻,怎么可能舍弃掉最好的,去退而求其次啊?”
他掰着手指,开始嘟嘟囔囔地算:“哥不仅长得好,人也好,心地还善良。一直都很疼我、照顾我,全天下都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寇秋:“”
他算是明白了,这小孩根本就是不懂得害臊的。
还没等他臊的想喊停并教给夏新霁谦虚的美德,小孩便轻轻勾唇笑了笑,眨眨眼。
“而且,在床上也特别棒,最不能被碰腰窝。我稍微碰一下,哥就——”
他的话没能再说完,寇老干部的脸彻底熟透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系统残念地大声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装作没听见,夏新霁却仍旧弯着眼,不知做了什么,让寇秋触电似的猛地将手收回来了。
小孩眼睛湿漉漉的,头发柔顺地垂着,更像是只无辜的红眼睛白兔子。而眼下,这白兔子盯着他,慢慢地覆身上来,熟练地撒着娇:“哥再疼我一次好不好?”
熟悉的浪潮翻涌而来,转瞬便将寇秋卷到了海底。
小孩的声线都在颤抖:“求求哥了,就再疼我最后一回,好不好?”
“喜欢我吧不要看着别人,就只喜欢我好不好?”
“我不要夏家,我也不要别的任何东西。”
“我就要你。”
“我就只要你”
腰窝被什么炽热的东西触碰,寇秋甚至连话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句,就再度深陷在了泥泞的沼泽之中。这一次,他的手、脚和嘴都是自由的,却仍旧没有进行任何有效的反抗。
系统望着眼前熟悉的白花花一片马赛克:【】
完蛋。
看来它的雪盲症是彻底好不了了。
可就在这时,它和寇秋同时被一声任务进度提醒分神了。
【虐渣任务进度——80。】
【即将进入预备离开模式。】
第二天寇秋醒来时,头脑中依旧回荡着那几个大字。
预备离开模式。
他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任务了,无比清楚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膛,他在那柔软的肌理之下摸到了熟悉的硬块,约有半个拳头大小,突兀地横亘在心脏旁。
这代表着,他又要以病逝的方式进入下一个世界。
“哥,怎么了?”夏新霁和他贴的极近,迷迷糊糊察觉到他的动作,便伸出手来,在他胸膛处揉了揉。明明眼睛都未完全睁开,手上的动作却下意识放的轻柔无比,“是哪里不舒服么?”
寇秋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
“没有,”他含混道,“就是腰酸。”
“腰酸啊”小孩吭吭哧哧地笑起来,像块没骨头的牛皮糖整个儿翻过身,一下子将他牢牢黏住了,蹭了又蹭,往他下面的被子里钻。
“让我看看,肿了没有?”
系统嗷的叫了声,悲愤道:【你们今天凌晨才停,为什么现在又要让我听见这个!】
哪怕他不说,寇老干部也经受不住这种程度的骚话,忙将人往上拽,红着脸不让这熊孩子把被子掀开。两人在床上扯了许久,最后都有些微微出汗,磨磨蹭蹭出了一身的火,寇秋这才被小孩强行按着啾了口,起床了。
夏新霁察觉到了寇秋态度的软化,这一天整个人都是飘着的,恨不能把自己的兴奋彰显给全世界看。
他连走路都在哼歌。
“你今天不是有校内的运动会吗,”寇秋喝了口汤,瞧着一直眼巴巴望着他不肯安生的小孩,“还不快点?”
小孩仍旧固执地盯着他,瞳孔里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哥来不来?”
寇秋也是一愣:“我能去?”
“当然!”夏新霁想也不想回答,“只要答应不离开我,哥想去哪里都行。”
他的小算盘打的可精了,现在杜和泽算是彻底没戏,他已经兵不血刃解决掉了一个强有力的情敌,这牵着风筝的线,便不能拉的这么紧了。
他掰着手指给寇秋数:“我参加了一千五百米赛跑、4x100接力赛,还有跳高,哥可不可以来给我加油?”
最后一句声线骤降,眼神湿漉漉,写满了恳求。
寇秋只是沉默了下,随即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