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一颗人形安眠药(八)

所以这还怨他了是么?

系统试图给他加油鼓气:【你想想董存瑞舍身炸碉堡,再想想黄继光以身堵炮口,王二小调开敌军!】

寇老干部说:【我愿意为我们的伟大事业献出我的生命。】

不是色相!

系统体贴地说:【我给你放段《新闻联播》?】

寇秋:

神特么新闻联播,现在哪怕是马克思再生都没法拯救他破碎的心灵!

下一秒,他连回应的功夫都没有,便猛地颤抖了下身体,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泣音,一下子陷入那让人无法挣扎的漩涡中去了。

【你要撑住啊!】系统痛哭流涕,【社会主义接班人!】

那头已经没声音了。来自资本主义的炮弹太过密集,头一回经历的寇老干部成功地挂了满身的彩,被轰成了一滩扶也扶不起来的软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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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场梦。

眼前明明是漆黑的,却硬生生被冲撞出了异样的色彩,大块大块地斑斓着;连光亮都是芬芳的,他控制不住地晃动着,仿佛是细细一株溪水边的花枝。铃铛叮铃作响,一下一下,像是卡着鼓点。

七魂六魄,不知失了多少。

寇秋闭着眼睛,脑中的思绪都断了层。

他的另一个崽看了一晚上的马赛克,比他还要生无可恋,不得不拼命给宿主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妄图拯救他的宿主岌岌可危的三观。

然而这显然是无效的,因为寇秋醒来的第一瞬,便问他:【我是谁、我在哪儿、这是要干什么?】

系统:【】

完了,又疯了一个。

寇老干部:【啊!我真的是把他当崽的啊!!啊啊啊!!!】

他简直崩溃了,哽咽着说:【这不符合人伦道德】

【等等,】系统突然说,【或许我没有告诉你,你们不是亲生兄弟么?】

寇秋:【】

寇秋:【】

寇秋:【】

什么?

【对啊,】系统说,【夏清然不是夏家的亲孙子,是他妈妈红杏出墙的产物,你不知道?否则小心机和渣男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把原主赶出夏家了呢!】

寇秋:【】

知、道、个、鬼。

他终于在系统的讲述下明白了这一段故事。

夏父生性风流,红颜知己数也数不清;夏母心知丈夫的心是颗薄幸浪子心,因此心生嫉妒,也要让他的头上多少带些不一样的颜色。

不巧的是,原主自己就是那不一样的颜色。夏父夏母双双身亡后,夏清然便被接到夏老爷子身边照顾,幸而无人发现。

寇老干部摸了摸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绿油油的。

【所以,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系统说,【你感觉心里好受点了么?】

好、受、个、鬼。

【他早就知道了。】寇秋叹了口气。

【谁?】系统想了想,【哦,你说我哥、啊不,我爸夫?】

【当时绑架案时,他曾经提到过这一段,】寇秋望着笼顶,【只是那时我以为,这不过是为了脱身而想出的临时托词。】

现在看来,试探恐怕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夏新霁的心机,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深沉。

系统沉默了片刻,之后难得赞同了渣男的话:【阿爹。你会被他玩死的。】

它的语气绝望。

【或许,你看见墙上“撸起袖子加油干”的横幅了么?】

它有种预感。

它的马赛克时代,已经正式来临了。

明明只有一点光源,却足够将整个房间都照亮了。

做完这一切后,寇秋才满足地叹了口气,转身关门。

系统简直要被寇秋眼睛里头的慈祥闪瞎了眼,半天后才说:【你就这么喜欢做爸爸么?】

【当然了,】寇秋慈爱地回答它,【你不是亲自感受过嘛,阿崽。】

系统:【???】

什么玩意儿?

【你看,】寇秋掰着手指和他算,【你的房子是我挣的积分买的,车子是我挣的积分换的,你那点儿财富都是我辛辛苦苦做任务攒下的,将来都是你的老婆本——连老婆本都是我出的,你觉得你该喊我什么?】

系统:【爸?】

【欸,】寇秋笑的合不拢嘴,【乖!】

系统:【】

啊,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瞧着宿主给自己挣回来的积分,它只好使劲儿咽了口口水,就当把这股不太顺的气跟着一块儿咽下去了。

寇秋做了一夜好梦,梦里头都是自己养大的两个崽一起手牵手在草丛上玩耍的画面。而他则坐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像是天底下所有的父亲一样挂着无法掩饰的浅笑。

寇秋觉得,这真是岁月静好。

直到梦里头的画面被突兀的瓷器碎裂声撕裂,他才从这样的美梦中惊醒过来。醒过来之后的寇秋失望地发现,他的系统崽压根儿不是人形,没办法在草地上跑着转圈圈;而另一个崽

昨天才领回来,戒备心强就不说了,似乎也早就过了玩泡泡的年纪。

寇秋感受到了老年男人的忧伤。他忧愁地说:【你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世界早就属于你们新一代了。】

系统:【】

神特么的老。

此为防盗章

他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任务了,无比清楚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膛,他在那柔软的肌理之下摸到了熟悉的硬块,约有半个拳头大小,突兀地横亘在心脏旁。

这代表着,他又要以病逝的方式进入下一个世界。

“哥,怎么了?”夏新霁和他贴的极近,迷迷糊糊察觉到他的动作,便伸出手来,在他胸膛处揉了揉。明明眼睛都未完全睁开,手上的动作却下意识放的轻柔无比,“是哪里不舒服么?”

寇秋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半晌之后才摇了摇头。

“没有,”他含混道,“就是腰酸。”

“腰酸啊”小孩吭吭哧哧地笑起来,像块没骨头的牛皮糖整个儿翻过身,一下子将他牢牢黏住了,蹭了又蹭,往他下面的被子里钻。

“让我看看,肿了没有?”

系统嗷的叫了声,悲愤道:【你们今天凌晨才停,为什么现在又要让我听见这个!】

哪怕他不说,寇老干部也经受不住这种程度的骚话,忙将人往上拽,红着脸不让这熊孩子把被子掀开。两人在床上扯了许久,最后都有些微微出汗,磨磨蹭蹭出了一身的火,寇秋这才被小孩强行按着啾了口,起床了。

夏新霁察觉到了寇秋态度的软化,这一天整个人都是飘着的,恨不能把自己的兴奋彰显给全世界看。

他连走路都在哼歌。

“你今天不是有校内的运动会吗,”寇秋喝了口汤,瞧着一直眼巴巴望着他不肯安生的小孩,“还不快点?”

小孩仍旧固执地盯着他,瞳孔里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哥来不来?”

寇秋也是一愣:“我能去?”

“当然!”夏新霁想也不想回答,“只要答应不离开我,哥想去哪里都行。”

他的小算盘打的可精了,现在杜和泽算是彻底没戏,他已经兵不血刃解决掉了一个强有力的情敌,这牵着风筝的线,便不能拉的这么紧了。

他掰着手指给寇秋数:“我参加了一千五百米赛跑、4x100接力赛,还有跳高,哥可不可以来给我加油?”

最后一句声线骤降,眼神湿漉漉,写满了恳求。

寇秋只是沉默了下,随即笑了笑。

“好啊。”

“真的?!”夏新霁睁大眼,圆润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对着他,活像是只兴奋地抖动自己两只毛茸茸长耳朵的兔子。

再次得到哥哥肯定的回答,小孩当场便乐疯了,一下子扑上来啃了好几口。

“哥,我太爱你”在唇齿相偎中,他含含糊糊地说,“我太爱你了。”

“我爱你啊”

寇秋的胸膛猛地一震,却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默不作声伸出双臂,慢慢环住了小孩的后背。

他并不确定。

但是他兴许也是同样的心情。

夏新霁人气很高,寇秋在最后一排观众席上坐下时,已经看到了好几个举着他名字为他加油打气的小迷妹。小孩却活像是没看见,专注地弯着腰帮他擦干净座椅,又从书包里抽出把太阳伞,皱着眉头固定了半天角度,把寇秋整个人罩在了里头。身旁的同学试图和他说几句话,他也只是简单含糊两句,飞快地把身体扭了回来,继续给寇秋涂防晒乳。

秋日正午的阳光还是很炽热的,寇秋的皮肤不经晒,又怕昨晚的痕迹露出来,从上到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在这样的温度下,他不过一会儿便微微渗出了汗,后背衬衫处濡湿了一小块。

夏新霁在台下做准备活动,眼神却一直在向这里看,瞧见他擦汗的动作,便顿了顿,随即向旁边一个女生走去。

半晌后,一个粉红色的小电扇被递到了寇秋手里,呼啦啦扬起一小股清凉的风。

小孩半蹲在他腿边给他吹着背,瞧见他扭过头,便弯起眼冲他笑,笑的乖巧极了。像是块被阳光灼的温热的蜜糖,能从那笑颜里伸手拉出香甜的琥珀色糖丝。

他自己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却只顾着给寇秋一个人吹,“哥,还热么?”

寇秋摇摇头,喉头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涩无比,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身旁的矿泉水瓶也被拧开,夏新霁瞧着他喝了,才巴巴地接过来,专门挑着寇秋刚刚碰过的地方继续喝。他垂着眼,密密的眼睫覆盖在眼睑上,投下的阴影是一小片近乎完整的圆弧状。

寇秋瞧了他的睫毛半天,最后控制不住地伸出了手。

系统:【你在干什么呢,社会主义接班人?】

寇秋手指一颤,随即严肃道:【我就试试手感如何。】

说归说,他还是缩回了指尖。可夏新霁早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直接按住了他的手腕,随即拿着他的手指,慢慢摸上自己微微颤抖的睫毛。

寇秋:【】

验证完了,手感是真好啊!

又柔软又有韧性!

他有点沉迷了,绷着严肃的表情摸了一下又一下。夏新霁仰着脸任由他摸,那情态更像是被主人撸着浑身毛的白兔子了。

一直摸到裁判吹集合哨,寇老干部才终于回过味来,慢慢收回手:“”

果然,身旁的学生都在若有若无朝着这边瞟,眼神中写满了赤-裸-裸的八卦和探究。

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真是影响校容。寇秋打定主意,可当夏新霁低声嘟囔着要他再摸摸头时,他挣扎再三,还是情不自禁放上了自己的手。

摸了几下之后,白兔子兴高采烈地蹦走了,剩下寇秋绝望地对他另一个崽说:【崽,我对我自己很失望。】

系统幽幽地说:【你的崽对你更失望】

不,是绝望。

它要是真的有眼,现在恐怕早就瞎了。

是的,没错,闪瞎的。

兴许是因为头一次有人来为自己加油,夏新霁全程的状态都很好。他奔跑在田径场上,额角亮晶晶的汗水蜿蜒渗入领口,整个人被这太阳映射的熠熠生辉,蓬勃的青春的热气蒸腾出来,每一寸皮肤都仿佛在发着光。寇秋坐在高处认真地看着他,慢慢便从那白花花的阳光中看到了眩目的金色碎片,紧接着便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

他勉强支住身体,半转过身体,避开田径场上的夏新霁,朝纸上吐了一口。

他盯着那纸上渲染开来的血色看了几秒,随即若无其事将纸揉成团,整个儿隔空投进了垃圾桶里。

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

系统说:【这只是任务,你早该知道。】

寇秋的确知道。

他是老手,不是毫无经验的初次经历者;在这之前,他从未沉沦在过任何世界,真实和虚拟便如楚河汉界一般泾渭分明。

可这一次,他却罕见地看不清了。

什么是真的?

什么是假的?

寇秋在之后调查过杜和泽的情况,陈婷婷的父母发现了他骗婚的事实,并因此勃然大怒,竭尽所能打击杜家。原本便已是风雨飘摇的杜家不仅没有迎来助力,反而更经受了一场雷暴,愈发奄奄一息,杜和泽的生活也由此降到了谷底。

没钱,没权,没地位。

这对从小便有夏清然保驾护航的杜和泽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然而这一回,寇秋诡异地真心希望他过的好些——哪怕只是将这任务进度再往回缩上一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