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调的接线,单调的重复,每天周而复始,就好像每天都是一个轮回。
就在这种简单的轮转中,过了半年,如果不是一次偶然事件,他或许在之后的十年,二十年,都会在这种简单的轮转中度过。
那一天,工坊主雷大头带着一对父女,来参观他的工坊。
宁逸认出了赖氏父女,他尽量回避,然而,还是被看到了。
“咦,这不是宁贤侄吗,啧啧,好歹也是宁家的大少爷,怎么干起这等粗人才干的活计?”
雷大头不由奇道:“这是宁化元的儿子?”
“没错,贤婿的这间工坊,以前不是宁家的吗?”
听到贤婿二字,宁逸已然明白,赖家忽然退婚,原来是要嫁给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再看看那位赖小姐娇俏的面容,心里除了一点酸涩,更多的则是同情。
赖小姐低下了头,雷大头注意到他的目光,顿时大怒,“你被辞退了!”
赖常青笑道:“贤婿这又何必,总要给人家一口饭吃,听说他最近都揭不开锅了!”
“岳父不明白小婿的一番苦心!”
“哦,什么苦心?”
“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在我的工坊做工能有什么出息?我是希望他受到今日之激励,就像当初的我一样,能够发奋图强!”
“原来如此,难怪贤婿被人称为雷大善人,今日方知所言不虚!”
……
宁逸就这样被辞退了,回到村里,从李三伯嘴里得知,雷大头曾在他爹手上做过工,但因为偷奸耍滑被辞退,当年这位临走时曾说过“莫欺少年穷”之类的话。
知道了这样的过往,宁逸不由感慨,这是因果循环,还是宿命的轮回?
不管是不是被那句“莫欺少年穷”的话所激励,宁逸并没有意志消沉,去泉州的港口打了一年短工,终于抓到一次机会,成了一家船行的“书办”。
几年下来,由于他的勤勉和聪慧,得到了老板的赏识,一步步爬到了大管事的位置上。
钱有了,地位也有了,他没忘记村里人在他最困难之时,给他的接济。
李三伯老年丧子,身子垮掉了,他请城里最好的郎中过来医治,又没日没夜的伺候数天,才救回一条老命,那位向来嘴巴恶毒的伯娘,逢人就说他的好,谁若是说一句宁逸的闲话,马上就冲上去挠人。
因为家境变好,上门提亲的不少,其中不乏名门贵女,但是,他还是娶了长相普通,青梅竹马的聂小玉。
两年后,聂小玉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家庭倒也和美,不过事业上又出了变故,老板退休了,让其儿子管理船行,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他选择了辞职。
没了工作,之前手里积攒了一些钱,家里境况并没有变坏,由于在船行工作,接触的方方面面的人多,知道正在兴建的铁路,更有发展潜力,正好铁路公司发行股票,他通过关系认购了一千贯的原始股。
还剩下一点积蓄,在村里开了一家杂货铺,倒也能赚些零花钱。
一啄一饮自有定数,由于他在村里的口碑好,被选为了“乡议”,竟然踏入了仕途,并且一发不可收,四年后,成为了泉州的参议,而他几年前认购的铁路原始股已经暴涨了数十倍,让他一跃成为了当地的富豪。
吃水不望挖井人,他并没有因为身份改变而飘起来,出资给家乡修了一条路。
大舅哥告诉他一条消息,雷大头的纺纱厂经营不善,快要倒毙了,劝他接手。
“还是算了,我可不希望,有朝一日有人对我说:莫欺少年穷,将来必讨回工坊!”
他无意接手,却有人求他接手,主动上门的,居然是那位曾经的未婚妻赖氏女。
“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对,求你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帮帮纱厂!”
宁逸不是圣人,真想说一句“滚!”
但是,看到这女人才三十来岁,就已芳华流逝的面容,他又有些心软了。
“就算厂子不行,以雷大头的身家,吃喝应当不愁,你又何必如此?”
女人苦笑,“雷大头已经死了,他儿子雷烈将我们母女踢出家门,只给了这样一座半死不活的纱厂!”
“我记得你父亲也有些人脉,何不让他出手?”
“我爹患了痹症,吃饭穿衣都要人伺候,如何能帮上我这个嫁出去的闺女?”
活该!
宁逸心里略爽,不过他已经不是毛头小伙子,“你为何认为我会帮你?”
“你是个好人,全镇的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