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好酒之徒……明日一早你还要当值,别喝多了!”秦才人好笑着一面说,一面将腰间银袋摘下给他。
“知道了,太座大人!”
湛莲回了宁安宫,先去给淑静太妃请安。守门的二等宫婢知道太妃正在耳房,便引她过去。二人才打了帘子跨入门槛,迎面碰上洪姑姑带着两个宫女出来。双方皆是一愣,洪姑姑摆了摆手,示意里头太妃睡着了。
湛莲会意,正要退出去,却听得一声低低呜咽之声,似有人低泣,旋即这泣声愈发地大,其中伤心酸楚锥心,竟是惏悷大哭。
湛莲心惊,率先冲了进去,只见母妃紧闭双目,眉头紧皱,泪水如决堤般汹涌而出,只分明未醒,竟是被恶梦魇住了!湛莲忙上前,跪在太妃面前轻轻摇着她的胳膊,焦急地唤她。
淑静太妃乍醒,犹如在梦神情滞空,那眼泪竟还未断。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回神,讷讷看向面前跪着的湛莲。
“太妃,您怎么了?”湛莲拿出帕子为母妃拭泪,轻声问道。
才擦净的脸庞又滑下两行清泪,“哀家……梦见永乐了……”
湛莲身形一僵,眼眶也红了。她张了张口,恨不能告诉她自己便是她的孩儿。
洪姑姑已不是第一次见太妃思女心痛,她忙让人端了热水上来,绞了帕子为太妃净脸,湛莲在大宫女的示意下暂且离开。她踏出耳房,在无人之处低头抹去眼角湿濡。
再进耳房时,淑静太妃已恢复平和模样,淡笑叫她入座,不提方才梦魇之事,只问她今日做了什么。
湛莲乖巧答了,太妃得知她跟皇帝去了泰来斋,不免问了几句,湛莲一一斟酌着回答,太妃听她好似做着与秦才人一般的事儿,面露笑容不停点头。湛莲伺候着太妃用了晚膳,又扶着她去佛堂作晚课。
待太妃一人进了佛堂,湛莲问洪姑姑,“太妃常常噩梦连连么?”
洪姑姑望着佛堂一声叹息,摇摇头并不回答。
湛莲心事重重回了自己暂住的西殿偏房,春桃与小草并新来的两个宫婢蕊儿喜芳迎了出来。昨儿一夜忐忑未眠的春桃对上主子的视线,忙不迭地低下了头。
湛莲见着春桃,才忆起自己还有一桩事儿没处理。她虽没杀春桃的心思,但的确也需好好想想如何对待她。
她走进里屋,春桃与蕊儿捧着熨烫好的衣裳来为她换装,湛莲让蕊儿退下,春桃的脑袋一直垂着没抬起来,仔细一看手还在微微发抖。
换裳时忽而一个锦囊自褪下的衣裳中滑落,掉在地下发出轻响。春桃忙弯腰拾起,那绛紫布料上的盘龙让她的手猛地一颤,锦囊又掉下地去。
“奴婢罪该万死!”春桃带着哭腔五体跪地。她明白自己无意间撞见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昨夜与夫人床上嬉戏的男子果然……后宫之中,哪里有第二个男人?春桃抖如筛糠,她怕死,更怕被生生拔了舌头。
湛莲自己慢慢地系着轻纱的带子,淡淡叫她起身。
春桃跪在地上不敢起。
“春桃,你跟着我几年了?”
“回、回夫人,六、六七年了。”春桃颤颤巍巍地回答。
“我待你如何?”
“很、很好,夫人待奴婢很好。”
“怎么个好法?”
“夫人从不打骂奴婢,还替奴婢编花冠!”春桃顿一顿,重重磕了个头,“奴婢虽大字不识,但也知忠心二字,奴婢既认定了夫人,自当誓死效忠夫人!”
湛莲勾了勾唇,没想到竟是个聪明的丫头,那末她一定……“我如今失了忆,性情大变,你也愿意效忠于我?”
春桃身子僵了一僵,湛莲便知她已发现异样了。她可惜地轻叹一声,心里有了计较。
“是,夫人,奴婢愿意!”
湛莲弯腰将她扶起,“我知道了,你起来罢,把袋子也捡起来,那里头装着珍珠,你去把它洗干净,和着豆腐和水煮了。”
春桃战战兢兢地起身,犹胆怯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夫人……”
“放心吧,没事儿,去罢。”湛莲露出浅浅的微笑。
春桃细瞅湛莲脸色,这才喏喏抱着衣裳退下去了。
隔日御书房的太监来宁安宫请湛莲,岂料被平阳宫的抢先了一步。那小太监不敢耽搁圣旨,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在半道儿截住了人。
湛莲到了泰来斋,明德帝嫌她来得迟了,多问了一句,才知道原是德妃派人请她。闻言皇帝便皱了眉头,“去她那有甚好事?往后统统辞了,就说是朕的旨意。”
他一面说着,一面端起刚送来不久的燕窝莲子羹要她喝。
湛莲道:“我不吃。哥哥也知没甚好事,怎么还老纵着德妃使坏?我看她毫无内秀,将来恐怕将后宫搅得乌烟瘴气,哥哥怎地就看上了她?”
这种话儿,也只有湛莲才敢说。
湛煊见湛莲不愿吃羹,舀了一勺送到她的唇边,与她大眼对小眼一番,见她无奈吃了,才嘿嘿一笑,“你不喜欢,朕便不去她那儿。”
湛莲吞着莲子羹含糊不清地问:“哥哥究竟喜欢她什么?”即便是找出一人来与皇后良贵妃相持,也得有些由头。
湛煊一手端着珐琅描花碗,一手揽过她将她抱在腿上坐下,继续喂她吃粥。湛莲不甚在意。这姿势二人已摆过无数回,她就这么由湛煊抱着,由花骨朵喂养成了含苞待放的菡萏,此时还不觉自己如今这模样已是全然绽放之姿。
“朕不过看她长得美罢了。”见妹妹不喜,湛煊只略略说道,手下倒不忘一勺勺地喂着吃食。
湛莲跟小松鼠似的嘴里鼓鼓的,她挑眼狐疑看他,这后宫哪个女子不美?
“三哥哥喜欢哪样儿的美人?”她吞下羹,好奇心起。
湛煊从善如流地答道:“哥哥喜欢莲花儿这样的美人。”
湛莲瞅他一眼,却是抿嘴而笑。
彼时秦才人捧着奏折进来,见美貌娇嫩的小妇人坐在高大威猛的帝王腿上笑靥如花,一时瞠目,手下一抖,差点将奏折洒了。幸而她处事不惊,见二人视线齐齐朝她看来,秦才人忙低了头,躬身自原路快速退下。
湛莲默默地看着秦才人离开,眨了眨眼,摆着两条腿儿仰头道,“三哥哥,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你不如找个机会,封我当个义妹罢!”好歹自己也能名正言顺叫他三哥哥。
湛煊将最后一勺羹送进她的嘴里,慢慢地道:“就这么喜欢当朕的妹妹?”
湛莲认真点头,“别人的妹妹我都不当,我只当三哥哥的妹妹。”
湛煊勾唇而笑,他放下珐琅碗,拿了帕子为她擦嘴。湛莲知道嘴上的胭脂定是没了,掏出拇指大小一管胭脂膏来准备重新抹上。
湛煊却揉着她的唇儿瞧了半晌,见她不点胭脂便唇色淡浅,果然是气血不足,他拧眉揉红了嫩唇,才叫她往后多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