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莲心中一阵暖意,她道了一声多谢,“你也要小心。”
孟光野点了点头,又看她一会,这才骑马离去。
湛莲自车中凝视孟光野远去的背影,神情有些莫名。
待开了宫门,载着湛莲与春桃的小马车辘辘而入。回了有三哥哥在的宫廷,湛莲总算放松下来,只觉再没有人能伤得了她。只是这一放松,委屈与恼怒便油生了。她不去想那恶心的孟光涛,怪起罪魁祸首的明德帝来。若不是他将全雅怜嫁与孟光涛,她哪里会一再受到侮辱?全怪三哥哥。
湛莲想起自己所遭的罪,越思越恼,恨不得明德帝就在面前,让她一顿好打。
进了三重门,湛莲下了马车,在太监的引路下来到安宁宫。此时太妃已经醒了,只是正做早课,洪姑姑转达太妃的交待,说是让湛莲她们先安置下来,待卯时再进殿请安。
湛莲被引至安宁宫西殿的一间里屋,春桃与洪姑姑打发来的一个宫婢小草小心沉默地收拾着东西,湛莲站在门外看了一会,不声不响地出了殿。
后宫是湛莲闭着眼也能找着路的地儿,出了宁安宫,直走一段正道,再穿过宁平宫夹道,拐一个弯儿,就到了菡萏宫的偏门。
此时时辰尚早,宫婢太监们都忙着自己的活儿,况且菡萏宫自湛莲死后就被明德帝挂了锁,因此往来稀少,湛莲走到正门时左右并无一人。
湛莲怀念地摸了摸宫门上的兽头,继而蹲下身子,在门槛夹缝间找些什么,不一会儿,她就摸出了十粒圆润光滑拇指大小的琉璃子儿来。拿手帕擦去积尘,她仔细地将十颗琉璃分作两行,整整齐齐地摆列在槛前。
十颗,十分生气。
湛莲拍拍手站起来,从原路返回。她并不期望明德帝能看见,他既封了菡萏宫恐怕就是怕触景伤情,理应不会再往那儿去了,并且保不齐宫中的油头宫仆,见四处无人偷走了也说不准。只是这是她对明德帝表达怒意的一种习惯罢了。
回了宁安宫,已发现她不见的春桃犹如油锅上的蚂蚁,见她回了来才将一颗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小草好言相劝一句,让湛莲不要独自一人四处走动。
湛莲不置可否地笑笑,这才觉困意袭来,回屋补眠去了。
明德帝下了早朝,脑子里还惦记朝上的奏要,一面往后宫走去,一面让顺安召集大臣在御书房候着。
按理乾坤宫是后宫中的第一殿,皇帝自前朝回来不过片刻就可抵达。只是永乐公主在世时,皇帝下朝换朝服用早膳,都是由菡萏宫服侍的,每日早晨,都是由六公主陪着皇帝用膳,却只有近侍才知,是皇帝陪着六公主,六公主才肯好好用一顿早膳。
只是养成了习惯,永乐公主却香消玉殒了。明德帝锁了菡萏宫,下了早朝再不拐弯。然而清明前后,皇帝又重新往菡萏宫走了,明知那里已没了他挂念的小妹妹,早朝后却仍要绕上一圈,再回乾坤宫。
侍从不明圣意,明德帝也不会解释这是怕忘记了他的莲花儿。
绕过右边上书房,皇帝穿过咏华门,缓缓踱步到了主道上,太监自前叫喊着避行,其实自前廷通往菡萏宫的一路鲜少有人,菡萏宫至今是宫中禁忌,连在菡萏宫殿前大声喧哗一句都比其他地儿罚得重,精儿似的宫仆们宁可绕道,也是绝不往这道儿上走的。
尤其明知皇帝又开始下了朝往这处来,万一在此处扎了他的眼,不是找死么?
明德帝自是不理会下人们的心思,走近菡萏宫时仍不免难受。不来又想念,来了又难过,莲花儿,你把哥哥害得好苦。
皇帝喉中如含黄莲,意欲转回乾坤宫,一晃眼,却见宫门正中摆放着东西,再一定睛,他如见了鬼似的变了脸色。
孟光野见兄长如此,脸色更沉,“大哥你忘了,大夫让大哥修身养性,远离风月之事。”
“我的身子我自个儿明白,还需要你来提点?”
“儿啊,你大哥已是问过大夫,大夫说你大哥已好些了。”孟母道。
孟光野道:“娘和大哥还没听明白我的话,我说大哥不能行人事,不仅是为了大哥身子,更是因为大哥这病,会过病。”
金珠跟在孟采蝶身后,一听这话,失控地大哭起来,“不要,不要哇——”
孟光涛脸上一黑,叫人立刻把人拉下去。
金珠被两个家丁拖走,还不停地大哭大闹。
孟采蝶还不知何意,孟光野却是了然过来,他心下又是一沉,对待兄长的尊敬已是荡然无存。“大哥既是得了这病,就莫要再祸害别人了!”
孟光涛见弟弟眼底鄙夷恼怒之色,气得跳脚,“你懂什么,为兄是为了孟家才牺牲自己,到了你这却成了花中色鬼了!”
孟母最怕看见兄弟吵架,她忙解释道:“二儿,你大兄说得不错,因那妇人入宫频繁,又不知为孟家打算,你大兄是怕她害了孟家,才出此下策,让她认清身份。”
孟光野闻言,抿唇不语。
孟光涛以为二弟是没了话说,扬声道:“那妇人害我孟家,我又怎会看上那等贱妇,我是为了孟家,你却倒好……”
“大哥,别再讲了。”孟光野沉沉一叹,打断了兄长的滔滔不绝。
孟母见状,不免疑惑,“二儿,你这是……”
孟光野扫视家人一圈,摇头叹息,“当今圣上年纪虽轻,但手段了得,朝中大小官员乃至外官的辛秘,恐怕早已被他一手掌握。大哥为何不想想,向来赏罚分明的天家,为何将全四小姐这一烫手山芋嫁与孟家?”
孟光涛一听其中意思,大惊失色,连站也站不稳了,“你、你是说……”
“是了,天家恐怕早已知晓大哥病症,才会将全四小姐赐婚与你。”孟光野原以为大哥再不济,也会想到这层,谁知他如今已成了一滩浊物,分不出是非了。
孟母闻言差点晕了过去,这天家得知大儿风流之症,他往后还有好日子过么?
“大哥到底得了什么病?”孟采蝶还不知轻重地发问。
没人理睬她的问话,孟光野道:“因此,往后莫要再提全四小姐害了孟府一说,即便是真,也是大哥作为招来,怨不得别人。”
说罢,他转身离去。
湛莲恶梦连连,睡了不多会就醒了。奈何她还动弹不得,只能睁着眼睛盯着床顶。思及孟光涛刚才在这床上对她的孟浪之举,她就止不住地恶心,稍稍能翻动半身时,她终而在床头边吐了出来。
直至四更,软骨散的药效才尽褪,湛莲立刻交待春桃收拾东西,自个儿将孟光涛碰过摸过的什物全都换了烧掉,拿了湿帕在脸上擦了又擦,直至红了疼了也不停手。
她一刻也不愿在孟府多待,宁可在宫门下守着等待城门开启,也好过在这府里多立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