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莲这厢还想着三哥哥变大度了,马上就听见春桃虚空打了一巴掌。他分明就是让全雅怜来做寡妇的!他答应了自己不杀她,就变着法子让她生不如死。
湛莲看看镜中脖子上那一圈青紫的痕迹,估摸着明白了前因后果,但她还是命春桃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讲来。
春桃一边拿同情的眼神睇她,一边断断续续地道出原委。
果不其然,这全雅怜几年来没过上好日子,一直躲在闺房躲了五年之久,大梁贵女十五出嫁,她十八了也没有敢娶,皇帝哥哥一道理圣旨,让她刚开春与孟光涛婚配,这一嫁还是个冲喜的命,孟光涛不知道得了什么疑难杂症好似命不久矣,并且她嫁来冲喜,孟家人还极不待见她,婆婆孟老夫人的刁难已是家常便饭,小姑子都能对她大呼小叫,可想而知她得罪了自己后名声臭到什么程度。这十个手指甲都坑坑洼洼,估计都是被她自个儿给咬的。咬得都见肉了她还停不下来,看来她的精气神都已经挺不住了,最后选择了悬梁自尽,然后她的躯体又被死了两年的自己的魂魄给占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笔糊涂帐!
此时门外被人不客气地用力拍了两下,有丫头在外大声喊道:“夫人在屋里么?奴婢带了老夫人的话来。”
春桃一惊,似是自言自语,“莫非老夫人知道了?”
“老夫人是孟大人的亲娘么?你没告诉我的事?”
“是的,夫人恕罪,老夫人本就对您嫁进孟府颇有微词,我怕她知道您想不开的事儿,以后更难为您,所以春桃斗胆没有声张。”
湛莲对全雅怜的生活是糊里糊涂睁眼瞎,自个儿还魂重生的事也没缓过劲来,但她待在皇帝哥哥身边多年,也学会了处事不惊,越是要紧关头越冷静,她道:“你先去开门让她进来,”湛莲重新躺下,“帮我把帐子放下。”
春桃点头应是,一边放下帐子一边看了主子一眼,主子不是失忆痴傻了么,怎么这会儿又看上去好了?
没来及想太多,外面的丫头自个儿就推门进来了,她擅自走进内室,略带不悦地道:“春桃,你在屋子里,怎么不去帮我开门?”
春桃吓了一跳,看来的是孟家小姐的贴身丫鬟金珠,心虚地支支吾吾,“金珠姐姐,你、你来了,我,我正要去。”
月洞床里的湛莲微微皱起了眉。
“这么慢,饭菜都馊了!”金珠不耐,“夫人呢?”
“在、在睡觉。”
金珠不再理春桃,换而响亮地叫唤,“夫人,夫人。”
里头没有回应。
春桃缩着脖子,担心地往床帐瞟了一眼。
“夫人,夫人。”金珠不气馁,继续大嗓门地叫着。
“……嗯。”又隔半晌,帐子里才缓缓应了一声。这一字声音虽不大,但莫名的威严让两个奴婢都暗自一惊。
金珠古怪地看了床帐子一眼,不自觉地低了一分道:“夫人,奴婢来传老夫人的话。”
“说。”床中的主子惜字如金。
金珠道:“奴婢先向您告个罪,老夫人让奴婢一字不漏地带话给夫人,要是有不敬,夫人莫要怪我,”说完,她也不等湛莲应答,径直说道,“‘你这懒妇,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屋子睡觉作死,还不快来伺候你相公喝药!’”
湛莲发现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的眼睛能看见床顶的云纹,她的鼻子能闻到淡淡的香味,她的手指能轻轻移动。这一切都说明她又活了。
可是她明明已经死了,死在三哥哥悲伤欲绝的目光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又重新活过来了?
湛莲眨了眨眼,忽而涌起一阵狂喜。她没死,她还能陪在三哥哥身边,三哥哥不会再难过了!
“夫人,您终于醒了,太好了!您吓死春桃了!”
床帐被撩开,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湛莲不适地眯了眯眼,继而听见这哭哭啼啼的声音。
夫人,她在叫谁夫人?湛莲揭了揭眼皮,看向对着她掉眼泪的婢子。
眼前这张长痘子的脸蛋不是服侍她的四个大宫女,这模样甚至连菡萏宫的小宫女都当不上,因为三哥哥从不允许有碍观瞻的奴才出现在她的面前。
“夫人,您别想不开,您死了奴婢也不想活了。老夫人说得好,忍字头上一把刀,日子忍着忍着就过去了。”
湛莲皱眉听着长痘子的婢女聒噪,叫她忍?忍什么?
她做为大梁朝最受帝宠的六公主湛莲,从来就不知道忍字是什么玩意。
“夫人,您口渴么?春桃扶您起来喝口水罢。”长痘子的丫头春桃抹抹眼泪道。
湛莲点点头,想说话,却发觉咽喉处疼得利害。
春桃并不费力地扶湛莲起身,为她在身后垫了个软垫让她靠上,湛莲无力地靠在床头,下意识想摸摸自己的喉咙,抬手时愣了一愣。
这不是她成天被精心润养的手,而是一只青筋暴出、骨瘦如柴的手,并且十指指甲全都陷入指头里,血迹斑斑参差不齐,像被老鼠一点点啃掉了似的。
向来爱美的湛莲差点想甩掉这双手。
“拿镜子来!”湛莲心里头浮出了不好的预感。
春桃还沉浸在伤心中,听到湛莲的命令有此转不过弯来,但她听主子言语略显急迫,不由服从了她的命令。
春桃去了一会,拿了一面略显老旧的铜镜回来,镜面糙得几乎看不清长相。湛莲瞪着双眼看了好半晌,仍不肯承认镜中的她是那般陌生。
这不是她的脸庞,不是大梁六公主的脸庞。
“我不是我,我是谁……”她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夫人,您在说什么,您是都察院左御按府的嫡四小姐啊!您连自个儿是谁都不记得了么?”难不成是她来得太晚,虽从白绫下救下了小姐,但她已经痴傻了?
“啊?”左御按府的嫡四小姐,那不就是……“我是全雅怜?!”
“是啊,小姐!”春桃一听,慌得又掉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