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2魔教教主&背后的男人

苗长老被送回赤练堂,几名弟子轮番上前诊治,一个个在把完脉后泫然欲泣,却又拼命忍着不哭出来。

“有什么好哭的,活到这个年纪才死,已经算我命好。”一众表情沉重的人中,苗长老自己反而是最平静的。她转头望向苏辰,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微笑着说道:

“让教主看到我这副样子,真是失礼极了,教主没有被吓到吧?”

苏辰轻轻摇了下头,其实这个样子的苗长老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来,只在她微笑起来时,看眼睛还能几分熟悉之色。

“我之前有说过,很感谢教主,到现在也是。不管因为什么接任的教主之位,却为我教带来了难得的安宁,不用整天担心被那些武林正道所追杀。我最后的半年,能有这样的平静生活,还和教主一起参加了武林大会,帮教主坐上盟主之位,真的很开心。”

“这样的结局,其实已经比我设想的要好很多。像我和童长老这样的人,前半生杀人太过,不管最初杀人的理由是什么,到后来就成了习惯,杀人像家常便饭一样不再需要任何理由。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已经回不了头,即使后来做再多的善事,也无法挽回。”

“我已经忘了,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又为的什么,只记得当时很害怕很害怕,拼命想要洗干净手上的血,却怎么也洗不掉。”

苗长老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的几名徒弟啜泣起来,只是压抑着没有发出声音。

“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门前的土坡总会开满各色小花,真的很漂亮啊。在其实地方再没看到过,只是,太久了,我只记得那些小花,不记得家在哪里了。”

“好想、好想再看一次啊——”

四周骤然一静,下一刻,悲痛的哭喊划破赤练堂上空。

“师父——”

“长老——”

苗长老被找回当日,含笑而逝。

苗长老死后,她的弟子气愤不过,要杀了妙雅为自己的师父报仇。

这个时候,莫枫跑来拦在妙雅面前,阻止大家杀掉妙雅,还搬出武林公约。其他几名成亲的弟子因为顾及到夫家,闻言稍稍冷静下来,而苗禾可算是被苗长老一手养大,除了苗长老外,说得上是无亲无故。

“管他什么‘武林公约’,我要杀了这个女人为师父报仇,哪怕拼了我这条命不要,我今天也非杀他不可!”

在她要动手时,苏辰阻止了她,苗禾不可思议地望向苏辰,不敢对他发怒,声音里满是委曲,“教主,她害死了我师父啊。”

苏辰没有对她说话,而是看向莫枫,淡然道:“你到现在还护着这个女人,是不知道她做过什么事吗?”

莫枫低着头,没有回视任何人的目光,只是坚定地站在妙雅面前,“不管她做过什么,我总不能看着她在我眼前死去。何况、何况她也只是为自己家人报仇而已。”

他的话让一众赤练堂弟子气愤不已,而苏辰表情未变,语气淡然缓缓问道:“是吗?哪怕她跟你莫家庄的灭门之案有关,你也还是要这样护着她?”

莫枫霍然抬头望向苏辰,苏辰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语气,“莫家庄当年号称‘武林第一富’,被灭门之后诺大家产不见踪迹。而她一个没武功没势力的风尘女子,突然有了这么一大笔钱财,难道你就没有联想过什么?”

苏辰的话音落下,莫枫转头看向身后的妙雅,而妙雅在听了苏辰的话后,脸色也是变了好几变。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已足以说明一切,莫枫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他盯着妙雅的脸,一字一字缓慢问道:

“他说的,可是真的?”

妙雅眼中神色急剧变换,最后她冷嗤一声,看向莫枫的神情满是怜悯嘲讽,“其实你比我更可悲,我明知仇人是谁却无力报仇,最后还得借他人之手;而你,你根本连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天天记挂着报仇血恨,却认贼作父十年。你说,是不是比我更加可悲,可笑?哈,哈哈哈——”

妙雅的话有如晴天霹雳,将莫枫劈得神智溃散,他怔愣半晌,忽然抓住疯了一样狂笑不已的女人,猛摇着她的肩膀吼道:“你胡说!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嫉恨义父把你赶出山庄,所以想挑拨我们父子间的关系!”

“父子?哈哈,你还想认他作父。知道我为什么离开枝梅山庄吗?不是岳空明赶我走,是我自己要离开,因为我无意间知道他十年前设计暗害莫家庄的事,更知道了莫家庄的财产全部落在他手中。为了封我的口,他分了一部分莫家庄的财物给我,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他还求我不要告诉你。呵,你拿他当爹,他倒也拿你当儿子,好一出父慈子孝啊。只是不知九泉下的莫庄主,还认不认你这个儿子呢。”

她说完之后,又是一阵疯狂的大笑,笑声在静谧的大厅,显得诡异森然。

笑声忽然顿住,妙雅张大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她动作缓慢地低头,一把匕首没入腹部,只留下一截刀柄在外。

莫枫呼呼的喘着粗气,眼中赤红一片。

“我之前嫉妒过你,同样是报仇,我为此搭上了一生。而你,为什么却能在杀掉仇人后还能继续追求自己的幸福,还能过得那样快活。但是当我知道真相后,我就不羡慕你了,你和我,谁比谁,更可怜,更可笑呢?”

妙雅说完这些话后,闭上眼,倒在了莫枫肩头。就像很久之前,两人情正浓时,她靠在他肩上撒娇一样。

莫枫抱着妙雅的尸体,突然安静下来,眼中一片茫然,似乎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像一个迷路的孩童,睁眼望着前方,却找不到自己要走的路。

苏辰靠在东方阙怀里,两人依偎在开满紫藤花的走廊。东方阙伸起一条腿坐在廊间的长椅上,将苏辰抱在怀里,轻轻地顺着他的头发,声音低柔地说道:

“不要再为苗长老的事难过了,江湖恩恩怨怨,本来就没人说得清。不是有句老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的就是他们这些人吧。我看还是不要让你在江湖上玩了,跟我回京吧,我带你去宫里玩。皇兄要把政事丢给我,说要和单薄一起闯荡下江湖,我看他着实可怜,已经答应他了。”

苏辰半晌无语,沉默很久之后,淡然问道:“我不是魔教教主吗?就这样丢下魔教不管?如果没记错的话,还兼着武林盟主的职。”

东方阙将苏辰搂到自己胸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道:“小辰喜欢做这个魔教教主?那也没关系,我代理政事只是暂时的,等皇兄回宫,我再带你出来。”

苏辰沉默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皇帝与单总管?”

东方沉吟片刻,说道:“单薄是我王府的总管,以后被调去皇宫做总管也没什么,他这样的身份反而让皇兄安心。单薄可说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以后能有皇兄陪他走下去,其实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说到这里,他摸着苏辰的脸,略有些不满地道。

“好了,小辰,不说他们两个了。你明天先随我回京,然后我再继续陪你行走江湖,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你说好不好?”

苏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轻轻地笑了,点了下头,道:“好。”

“小辰,我要你永远都能这样对我笑——”

最后的声音淹没在两片相贴的嘴唇间。

此时风静无声,紫藤花开,明媚可爱。

时节,正好。

看着皇帝独自从外面走进来,东方阙往他身后望了望,随口问道:“单薄呢?”

皇帝哀怨地瞪视自己的弟弟一眼,觉得他是故意的,“城门出入的记录,不管是有卷宗的,还是需要询问当值守卫的,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阿薄说要尽快查清楚,干脆留在那边不回来了,朕也是过来拿点东西,然后跟他一块儿蹲着去。”

东方阙一点儿也不同情兄长,闻言哈哈笑了两声,“阿薄从小就是这么认真的性子,兄长又不是现在才知道,既然说过要查清楚人还在不在城内,没有结果前他恐怕是不会回来的。”

皇帝听了脸上神情又爱又恨,叹了口气道:“他这么尽心也只是为你办事而已,朕偶尔请他帮个忙,还得通过你。如果当初救了他的是我多好,也不用老是借你的名义把他征调到身边,还总是不情不愿的。”

东方阙闻言敛了笑容,沉吟片刻后,望着皇帝缓缓问道:“皇兄,如果当初真是你在雪地遇到快冻死的幼年单薄,你会救他吗?”

皇帝沉默半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不会。”

东方阙摊了摊手,“所以皇兄你看,没有这种‘如果’。单薄跟了我多年,而皇兄把心思放到他身上,也不过是近些年的事。我当然不是想插手皇兄跟单薄之间的事,只是希望不管结果是什么,都是出于单薄自己的意愿,如此,也不枉他与我多年的情谊。”

皇帝又是一阵长久沉默,视线在东方阙与苏辰身上扫过,最后看向东方阙不是滋味地说道:“你小子从小做事比我顺,说要拜师学艺就拜了天下武功都厉害的人做师父;嫌当皇帝辛苦只做打仗的将军,就扫平了边患;打完仗后说不想上朝就不上朝,做个闲散的王爷,偏偏不管是朕还是朝中大臣都只能说你好话;现在吧,找个知心的人还是自己师弟,近水楼台先得月,也不知多小的时候就惦记上了。”说到这里一顿,望着东方阙的眼神露出□□裸的妒忌。

“你真的是我亲弟弟吗?有时候真的很想打你一顿怎么办?”

东方阙笑得一脸得意,瞥了一眼皇帝,故意道:“兄长难道忘了,我十岁之后你就打不过了?哦,准确来说,我十岁之后,所有的兄弟打架都不是我的对手,兄长的架不也是我帮着打赢的吗?”

皇帝被咽住,转开目光不看他得意的神情,望向苏辰换上一脸温和的表情问道:“小师弟今天出去有什么收获?”

苏辰在旁边看着两兄弟一来一往,眼中泛起淡淡笑意,此时听到皇帝问自己,便正了正脸色回答道:“有点眉目,只是苗长老的下落还要麻烦皇上跟单总管。”

皇帝脸上笑容一敛,露出点不高兴的神色,“你叫朕什么?”

苏辰默了默,改口唤了一声,“兄长。”

皇帝顿时眉开眼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苏辰的头,满意道:“真乖,这才是弟弟该有的样子,朕其实一直想要这么一个弟弟来着。”

“小辰是我的师弟,兄长想找弟弟,宗人府关着好几个呢。”东方将苏辰拉到自己身后,一脸警惕地瞪着皇帝,最后那句话也就他敢当着皇帝的面说。

被拉到身后藏起来的苏辰,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两人真不愧是亲兄弟,幼稚起来谁也不输谁。

第二天的时候,跟踪莫枫的人传来消息,说莫枫跑到青楼去大闹了一番,最后还跟那位爵爷的人打了起来,并出手将爵爷打伤。妙雅一气之下,说要与他恩断义绝,让他以后不要让去打扰他她。

皇帝与单薄那边也查得差不多,从各种迹象来看,苗长老没有被转移出去,所以有很大可能苗长老还在城里。魔教的人掘地三尺地找,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最近几天哪里有发现无名尸体,苏辰便让苗禾去辨认,也一无所获。

所以苗长老现在状况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对妙雅的身份调查有了进展,这个女人十五年前是一名普通富商的女儿。富商在当地颇为名气,有温柔贤惠的妻子,聪明漂亮的女儿,受到当时很多人艳羡。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人血洗满门,富商和妻子惨死,年仅十三岁的女儿下落不明。

因时间久远,没法知道太多当年的细节,根据已有线索推断,那位富商的女儿很有可能便是今天的妙雅。而血洗富商一家的凶手是谁没人知道,只是传闻中说似乎是一名女子。

到此,苏辰基本能锁定妙雅为凶手,苗长老的失踪跟她脱不了干系。

又过了两天,莫枫忽然被半死不活地抬到苏辰面前,将他抬回来的人正是苏辰派去跟踪的魔教弟子,没想到最后竟成了救他的人。

“教主,我们是在一座石桥边找到他的。当时他昏迷不醒,手腕被割开,流了很多血,我们再晚去片刻,他就要失血而亡了。”

苏辰看着灵魂仿佛被抽空的莫枫,他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白布,苏辰皱了皱眉,语气了然地道:“是妙雅那个女人做的么?”

本来对外界的一切都没反应的莫枫,在听到苏辰这句话后,转动了下眼睛慢慢看向他。他望着苏辰缓缓地开口,嗓音的粗哑得不像话,“你怎么知道?”

苏辰冷笑一下,“这有什么难猜的,总不会是你想不开要自杀吧?虽然你这人蠢是蠢了点,但能背负十年家仇走到现在的人,至少还没这么懦弱。”

莫枫呆呆地望着苏辰,眼眶慢慢变红,两行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你骂的对,我就是一颗被人用完扔掉的棋子,却没有自知之明想继续跳上棋盘,所以最后——别人嫌碍事了。”

他望着苏辰一字一顿地问,声音有些茫然,“为什么长得漂亮的人,都这么心狠手辣呢?”

苏辰脸黑了黑,麻烦说这句话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看着他,夸他漂亮他不见得高兴,但被说心狠手辣,还是有些不痛快的啊。

东方阙显然也不满这句话,冷冷看莫枫一眼,“觉得那种女人美如天仙,是你眼瞎。”

“呵,我确实眼瞎。”莫枫惨笑一声,“我找到她时,她说是义父容不下她,看不起她歌伎出身,又说什么身份卑微配不上我,让我忘了她。我全部相信了,却没办法忘掉她,结果——结果我那天到青楼撞破她与那个男人的好事,一怒之下打伤那个男人,她便说要与我恩断义绝。”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她忽然约我出去,我还以为她是记起我们曾经的种种美好,想要悔过。谁知、谁知她在酒中下药,骗我喝下,然后抓着我的手用剑划破我的手腕——她想要我死,却不想被人怀疑到她身上,所以想将我伪装成自杀。”

“我与她相识三年,从来以为是她温婉柔善的女子,连鸡都不敢杀。如今才知她真面目,竟是、竟是如此狠毒。”

说到这里他闭上眼睛,不再开口说话。

苏辰皱着眉头,开口问道:“竟然已经知道她的真面目,难道你还想继续包庇她,不愿说出我教长老的下落吗?”

莫枫闭着眼没有睁开,良久之后,他轻叹一声,“她虽然对不起我,我终究不忍害她,况且、她也有自己的苦衷——贵教长老的事,恕我无可奉告。”

这样顽固或者说痴情的人还真不多见,苏辰都快被他气笑了,冷哼一声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护着那个女人,不说她领不领情,难道你以为继续缄默下去,我就拿她没办法吗?至少现在,我已经肯定苗第长老确实是在她手上,找出来,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莫枫眼皮跳了跳,终究是没有再睁眼开口。

知道苗长老在那个女人手上,却不能对她动手。从妙雅对付莫枫的行事风格来看,这确实是一个有心计且手段歹毒的女人。

把这个女人抓起来确实容易,但若她铁了心不肯说出苗长老的下落,那他们再想找到苗长老——无论是人还是尸体,只怕都希望渺茫。而万一苗长老还活着,贸然对妙雅动手,反而可能会加速苗长老的死亡,虽然这个可能性其实非常低。

苏辰不欲打草惊蛇,抱着苗长老可能还活着的前提小心搜寻她的下落,那么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能有人接近妙雅,就近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如果苗长老还在她手上,那她总会露出点蛛丝马迹。

妙雅住在青楼,所以最合适的潜伏人员便是女子,而这个人选必须要机灵沉稳,且细心有自保之力。

如果换作其他堂门苏辰可能要伤脑筋,但在赤练堂他却不用太担心卧底人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