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8.27重写】

恶魔每天闯我空门 婉央 4703 字 10个月前

宁宁坐在那里看了那个脚印很久,只有半个鞋底,模糊的印痕。宁宁不知道是不是能看见那个宝石,那个她做噩梦都记得的宝石,靴子在她面前踏着雪痕,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好像噩梦还没有结束,宁宁有点恍惚,她捂着脑袋在原地喘息很久,尖叫倏忽而逝,仿佛残余的是个幻觉。

门外有声响,第三声钟声过后,人们开始活动,而响起的各种微弱的声音。铁匠在隔壁咳嗽,大汉斯打铁的声音开始间歇地响起来,一切似乎都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寒冷的冬日,穷人们在门外抱怨着扫雪,宁宁还能听见那个声音,而她坐在那里盯着脚印,脸上的表情逐渐又冷又硬。

那不是她的脚印,这间房子里有人闯进来过。是什么时候呢,昨天她睡着时,还是在她不在时。他驻足在水盆前又是做什么呢?发现水盆的秘密?留下这滴血。宁宁内心隐约有所猜测,这滴血,这个尖叫,这一切诡谲的线索,看上去都只和某个人有关。宁宁再也不想想,她只觉得厌倦。她肚子上的痛仿佛还没消去的难耐,她站起来收拾自己,检查裹胸,穿好衣服,围好围巾带好帽子。

衣服在泥土里滚又过了一夜,冻得又硬又脏,宁宁坦然的穿上,推门出去。迎面的风吹痛她的脸,她低下头,捂紧帽子开始跑。

她拼命地跑,迎着浅白的日光没有一丝暖意。她已经迟到了很久,不能再耽搁。宁宁昨晚没有吃饭,早上也没有,喉咙里又干又渴,像刺痛的砂砾。她不敢停歇地拼命跑,跑到肚子作痛才停下来喘口气。好在小屋离教堂的距离够近,教堂离内城城门的距离也够近。宁宁一路跑,感到这条路线如此熟悉,如呼吸般自然。

她的见不得人的发丝压在帽子里,碎发随着风掠过小巷,宁宁随意转动的视线中能看到宽阔的主干道,白金肩甲的骑士们绽放着光芒跃马疾驰,少女们在路边会拦住某一位英雄,羞答答地为他献上早春的鲜花,靠近教堂和圣殿的地方开始能听见圣歌,宁宁能唱出它们,做梦都能跟着唱。义诊要开始了,能越过房顶看见那些被临时搭建起来的彩色的大棚。宁宁明明不信神,或许是歌声太熟悉,她在心中跟着唱:

“光明神,您是唯一——”

她转过弯,急停在路边,看见那个熟悉的拐口,弯下腰捂着肚子,急促地喘气。劳尔大叔的马车停在那里,宁宁意外地看见那个熟悉高大的背影,他肩背笔挺地骑在马上,头盔放在鞍前,他侧着脸,和劳尔大叔说话,英俊又威风的布雷迪,钢铁手套执着缰绳,控马侧过身来的姿势优雅又从容。

那个温柔而担忧的人。宁宁没有意识到能见到这个人,劳尔大叔越过他的肩膀看见她,怒气冲冲地喊:“尼尼!——你这个小崽子,跑到哪儿去?!”

骑士也侧过头来看见了她,他唤:“尼尼!”他怎么会在这里呢?他现在应该在到处的忙碌、执勤、巡逻,或者做任何事,他就是不应该在这里。宁宁脱力地跪在地上喘息,仰望着他。

矢车菊的蓝眼带着什么样的情绪宁宁看不清楚,骑士策马向她过来,到了近前,他下了马,大步走近。一切魑魅魍魉都离开了,宁宁仰头看着艾瑟尔,好像看见三年前那个梦。好像一瞬间有许多句话从宁宁心里流淌过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应该能够保护宁宁的对吧?即使他是圣殿大骑士。不过宁宁不想让他为难,她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道她的秘密。艾瑟尔看着她,神情吃惊又担忧:“尼尼,你怎么了?”

宁宁这才觉得身上出了好多汗啊,好热。她的心还在砰砰跳,烦人地在耳朵里响。她终于喘匀了气,春天真的要来了,即使听见身后有马车声响,艾瑟尔的视线开始挪向她的头上,神情严肃,肢体紧绷,是准备迎敌的样子。那个声音说:“……哎呀。”

宁宁什么都没有听见,她就是个小孩不是吗?她还是快乐地笑起来的说:

“……早上好,艾瑟尔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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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染满残雪的小巷里突然挤进了两辆马车,一个伯爵和一个圣殿大骑士,真是蓬荜生辉。撒姆·威登在他那辆华美的马车上悠闲地向艾瑟尔道早安:“早上好,今天天气真不错不是吗,艾瑟尔冕下。”

伯爵在马车的窗口处露出那张俊美的脸,神情惬意,一如既往的高贵优雅。艾瑟尔和撒姆·威登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也很意外能在这里看见他。他和马车是没有刻意隐藏,但这里也不是随便就能找到的地方。撒姆·威登看起来可不会是这样早就打扮停当出来游玩的人。

还是说,他出来巡视他的……

成果。

艾瑟尔向前走了一步,越过尼尼将他藏在身后,他知道尼尼一直不喜欢撒姆伯爵,再说他现在的样子也不能叫客人看到。他和气地问候:“早上好,您今天真早。”

撒姆·威登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我听说今天有圣殿义诊,十分好奇,请原谅我作为一个客人,对雷乌斯的事总是有些热情的好奇。”

“您多虑了,如果您愿意参观,派人来告诉我们一声,自会有人接待,您这样贸然出来可不行。”

“您们在这样的日子里够忙的了,我不打算打扰您,也不担心。”撒姆·威登笑了起来:“我相信圣殿的骑士一定能妥善地保护人们的安全。”艾瑟尔的嘴角应时地扯起一个应付的微笑。伯爵从善如流地挑起了新话题:“您怎么在这儿呢?”

艾瑟尔顿了一下才说:“我来接尼尼。”他身后的动静几近无声。不过艾瑟尔还是听见了那个孩子静静的站起来,他的呼吸有点颤抖。

艾瑟尔早上并不是来看尼尼,他早上又去找了王室大骑士一趟,昨晚关城门前守门士兵看见一个木匠带着小学徒进了门,没过多久,木匠被献祭,死在一条阴暗的小巷中,而小学徒不知去向。这件骇人听闻的凶杀案正因如此才惊动了圣殿大骑士,消息连夜上报,深渊献祭假如已经蔓延到平民之中,这件事的严重性就已经不是王储一人可以压制的了。而很自然地可以想到,文书官仍然坚持咬死了牙,不肯吐露政敌的秘密。

艾瑟尔是勉强压抑着出内城门,在那间地下密室中再次发生令人厌恶的争执他想都不想去想。他确实是意外看见劳尔在这里等着,急得团团转,因为尼尼没有准时到这儿。

尼尼一直都是听话的孩子,没有什么意外绝不会迟到。艾瑟尔那一瞬间确实以为他也被献祭了。……被面前这个男人。撒姆·威登悠闲地“哦”了一声。他的尾音上扬,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宁宁不得不被亮出来。她低着头站在那里,任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人打量。艾瑟尔看着她还是有些吃惊,她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很狼狈,一身的土和泥,残雪干涸后,在棉衣上结冰,幸而如此肮脏,他们可能会看不见棉衣上被铁棍撕裂的豁口,又或者根本不会注意到。宁宁从山坡上连滚带爬地滚下来,身上到处都是豁口。

宁宁的腿很痛,她跑太快了,她还有点腿软。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和撒姆·威登礼貌乖巧地打招呼:“早上好,撒姆先生。”大约就是因为昨天没看见脸,今天她得补齐。骑士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沉重冰冷的钢铁手套下,是温暖的手。撒姆先生问:“发生了什么事?尼尼怎么这幅样子?”

宁宁低下头说:“我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撒姆先生。”

宁宁觉得自己应该要感到恐惧,她的确恐惧,却又麻木和厌倦。她能感觉到撒姆·威登注视着她,眼神玩味。他知道她的底细吗?他知道多少?昨天他知道吗?小屋里他知道吗?还是那个人其实根本就不是他。宁宁只是低着头,他们看不见她心里又冷又硬的神情。宁宁突然发现自己能忍耐的比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她将短刺刺在木匠脖子上,看着血从他脖子上流下来。

做过了就知道不过如此。撒姆·威登轻唔了一声:“摔得真够严重。”

“很抱歉让大人垂问。”宁宁继续低着头,声音里是要哭出来的沮丧。“一定是我不够虔诚,惹神发怒。”

那个眼神落在她身上,像蛇注视他的猎物。艾瑟尔问:“这孩子伤得不轻,我先让他回去上药。威登伯爵大人?”撒姆·威登轻笑一声说:“当然。我不打扰您了,愿您今日过得愉快。”他们有礼地彼此点头行礼,宁宁跪下来恭送伯爵,好像阴影覆盖过来又撤走,小巷突然变得温暖。艾瑟尔问:“尼尼?你真是摔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