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如果不是他父亲非要纳那个姓江的女子,他母亲的病就不会雪上加霜,说不定在他的细心照顾下,会一点点好起来……
可是母亲去了!
那个冬天,他紧紧拉着母亲的手,每次在她身上痛得睡不着时,给她讲学堂里好笑有趣的故事。母亲常年没有力气,却也总是尽力回握着他的手。
然而,那双骨瘦如柴的手,最终在府中的喧天锣鼓中失掉了最后一股子力气,变得绵软,变得冰冷无力,再也没有回握他的胖手的可能……
如今他已经不似当年那样浑圆,渐渐拔高,抽条。
母亲却再也见不到了。
诸正的嘴唇被他咬破了,他却没有真的哭出来。男儿的眼泪,尽数往心中流。
“这世上总是有恬不知耻的人,我们可以恨他们,但不能因为他们而毁掉自己的大好人生。”祁璐掷地有声地看着诸正说道。
说完后,她忽然抬起右手臂,横眉指向雷玥儿,“就像她今天突然出现!我会不知道自己嫁的是什么样的人吗?我难道不清楚他六月十六去郡城干什么吗?他是去送葬,是去祭友,不是去玩闹嬉乐!再说,就是放在平时,这样的女人送上门脱光了站在沈笛面前,沈笛会在意吗?不会!”
一句不会,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啪地抽打在雷玥儿脸上。
她万没想到祁璐的满面笑意维持得这么好,竟然会因为一个胖少年的失态而也随之分崩离析。
她、她这是被骂了?!
雷玥儿才要还嘴,祁璐又连珠炮似的说道,“但我不能因为这么个糟心东西的出现就不过日子了吧?放她出去,哪知道她又能咬出什么新花样——”
她没说完的话陡然收住了,众人跟着她一惊一乍的节奏,也不全神贯注去劝架拉人了,都齐刷刷地注视着祁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只见祁璐拔腿冲进厨房,在万大厨“哎哎哎夫人你拿刀做什么”的喊声里,又见到祁璐打起厨房门口的蓝花布帘出现,而这次,她的右手上正握着一把锃亮的砍骨刀。
“都给我让开!让我杀了这个贱人!”祁璐声音洪亮地吼道。
“啊!——救命啊!杀人啦!——”雷玥儿面如死灰地大叫,同时跌跌撞撞,没命地想要逃离这个小院。
“来人!给我抓住她!”
后院里顿时又乱七八糟,一群人在素锦的带领下,乌央乌央地去追雷玥儿,文蓉和素琴惊慌失措地要来拉祁璐。
祁璐仿若看不见别人,只对诸正勾唇一笑,“好徒弟你放心,让我了结了她,化去我们两人心头共同的怨结!”
“师父不要!”诸正面上的潮红已经退了不少,他拦在祁璐面前,目光坚定地说,“师父的手势用来拿画笔的,不值得被这女人的血弄脏!”
“可是我恨啊!心里的恨怎么化解!”祁璐举高砍骨刀晃两晃,文蓉瞧着只觉得双腿发软,眼一闭心一横拦腰抱住祁璐。
众人共同努力才把祁璐的刀夺走,祁璐挣扎不止,身上的衣裳都乱了样子。
“师父,所以我要出人头地!”诸正咬牙发誓,“只有我出人头地,只有我成为大家,别人才会听我的故事,才会想我所想,感我所感,恨我所恨!逼死我母亲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比起杀了他们这样痛快的法子,我更愿意看到他们老病时,床边无孝子相陪相守。又或者红烛残年,容颜不复,她会被赶出府邸,又会有新的好皮相的女子取代她的位置……”
祁璐在他说话时,不动声色地收起了一身的戏。待诸正说完,祁璐抚抚他的肩头,“是啊,天道好轮回,何曾饶过谁。恶人还自有恶人磨呢,我们给她个教训就算了,不能为她而耽误我们的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