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开善在电话声响过之后，才又拨打回来的。这个时间段，按说高开善会在他的院子里散步，修养生息。李雷不知高开善在华英市具体的情况，好在能够打电话过来，让他多少放心一些。
“老李，有什么急事？”高开善说，他跟李雷的年纪差不多，职位虽低不少，但却不肯称李雷职位。李雷也不会计较这些，见高开善故意不提巡视组的事，心里不面有些焦躁，难道自己关注巡视组到省里来是为自己吗？还是说高开善有万全的准备，才这样镇定？
在中ji委巡视组这方面，李雷不觉得谁就有万全的准备，最多有人在关键时刻帮说几句话，能不能最终起到决定性作用，高开善真有把握？
“开善啊，也没有其他的事，是想跟你说一句，李昌德的案子市里之前做的工作太轻率，有可能做弥补工作，还是主动一些。”李雷说，高开善既然不提巡视组的事，他也不先说，而是提到李昌德的案子。这个案子是高开善的痛处，最起码让高开善无法开脱。
“哼。”高开善只要不是在李雷面前，不会做出那种姿态。对李雷这样既做biao子还要立牌坊的人，从心里是看不上的，只是在江北省要有这样的人来给他遮风挡雨，来作为有力的防护。省里领导阶层中，有李雷等人在，华英市才是安全的会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对这一点，高开善觉得他比谁都看得准。
就像养一条狗，势必要给饭给肉才能得以存活，之后才会保护守家。李雷等人比养的狗不完全相同，狗只要吃饱甚至没得吃也不会背叛主人，李雷等人就不同，只要没有足够的利益，他会立即将华英市出卖掉，甚至故意引对立阵营的人来对华英市进行打压。像何森、李昌德、陈雨苏等人到华英市里来任职，李雷难道没有其他选择？肯定不是，李雷虽说有压力，但他要是坚决抵制省里也会有其他方案华英市进行调整平衡的。
何森等人高开善的不满要小一些，最近陈雨苏又给塞进平江县来，显然有些过分，甚至是李雷在推动都不一定。对李雷这个驱狼吞虎的计策，自然不难看出来。对这次省里的动作，不仅是平江县不满，高开善对李雷也很不满。市委书记或许省里难以完全做主，但一个常务副县长省里是完全可以运作的，难道李雷在省里这点担当都没有？
即使不满意，高开善也不会在华英市表露出来，他一旦表露出不满，平江县那些人会有更激烈的反应，也明白不可能再一次制造出类似李昌德的案子来，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刘志敬等人却不会在意，即使多制造一些意外事件来，他们都会以为能够瞒住上面，高开善却看得分明，省里哪会看不到事情的根由？
高开善得知中ji委巡视组进江北省的消息，心里也有压力，省里有人针对华英市做出种种动作，他早就防范到这些，也知道李雷虽能够卖力，有时候也无法将这些都挡在外。特别是省厅出乎意料的一些动作，让他洞悉出省里那些人志在必得。
不过经历这种压力多次了，高开善早有更好的心态来应对这些压力。只是，巡视组到来京城怎么会没有跟他先招呼？难道只是做做样子，或者是周家已经无能为力，将他抛下不理会了？
周老爷子很记情，这十多年来每到最危急的时候，周老爷子都会找出来给华英市说话。但如今周老爷子身体不行了，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过问周家的事。除非事情涉及到周家的安危，才会跟老爷子会知吧。华英市这边虽说受到老爷子的照顾，可华英市在利益上确实不会牵涉到周家，周老爷子是记住当年的情分，用这种方式来回报当年的救命大恩。
用老爷子的说法，如果没有当年的高开善相救，周家不可能有今天的势头。周老爷子当年如果死了，谁还会给周家起来的机会？纵然周家有底蕴，在适当的社会环境下会发展，可其他阵营的人哪会看着周家崛起？早给瓜分一空。
高开善侧面跟京城咨询巡视组的事情，却没有得到回应，京城周家不可能不知道巡视组的动向，那说明什么问题？高开善也难以判断。
李雷打电话来的用意他也明白，李雷在省里同样得不到准确的信息后，肯定也坐不住，才会找自己的。高开善当然不会透露京城那边的反应，李雷一旦找到京城的态度冷漠，会不会也选择抽身上岸让华英市独自面对这些压力？
李雷不是有品格的东西，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两人在电话各自说一套，都不肯直接明了地将巡视组这一问题捅破。
挂了电话，李雷越加觉得心里不安，甚至发虚。往京城进行试探不是李雷能够做到的，京城那边确实有一些人脉，但都无法接触到这一层面。
李雷想过后，觉得还是见一见刘明新这个一把手，或许，从刘明新的身上能够给一些提示和判断。打电话跟刘明新的秘书，李雷要见书记比起其他人自然有很多便利，秘书跟刘明新汇报后，便同意见面。
李雷赶过去见刘明新，刘明新在省委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着。李雷不知他是一直在这边加班，还是得知自己要见他才特意这样安排的？确实不好判断。
李雷也不可能直接把巡视组说出来，只能就全省的人事调整问题泛泛地进行汇报。纵然掩饰，李雷的急切心态也无法躲过刘明新一眼洞察……
看着到来的李雷，刘明新心里也在叹息。
江北省这块棋要怎么下，他和李雷都不过是棋子而已。
自从中ji委巡视组的人到省里后，刘明新感觉到有一丝失控，省里和中央之间其实也是利益之间的平衡关系，不过是层次和视角不同而已。就像省里跟市里之间，上下之间不完全是服从，即使大前提是服从，同样会有利益上的分配。京城对省里有什么动作，绝大多数都会尊重省里的意见，一旦出现回避开省里的行动，就说明对省里有看法了。
对省里有看法，自然是对刘明新这个一把手不信任，这就是最要命的事。上面如果对省委shu记不信任，那意味着什么？
刘明新心里压着一块巨石，偏偏这个话又不好跟周家说。想来，周家在京城也该意识到这些动向，可为什么没有给他传来任何信息？
周家不说话，自己该怎么样选择，刘明新就算很矛盾也会在第一时间选择对自己更为有利的。京城如果要回避开省里，京城如果对省里不满意，针对江北省而言还有什么让上面不满意、以致做出这样的事态？那就是华英市。唯有华英市发生的一切，才有可能导致这样的状况。
这一状况的形成可能是两方面产生的，一是上面有某种途径察觉到华英市的问题，让某大佬十分不满；要么就是省里有人将事情捅到上面，上面没办法再回避，京城又有人特意运作推动，才导致这样的局面。不过，钱教授回到江北省来，这一因素也不可忽视。华英市的情况有多严峻，如今，刘明新已经得知也有自己的态度。这些材料如果说中ji委巡视组没有下来，省里或许可压住捂住，巡视组到来又没跟省里进行工作通气，华英市的案子不可能再瞒住。
对省厅，刘明新早两天开始做指示和部署，黑恶势力的铲除势必要做，雷霆万钧之势进行打击，省里只有这样的事态下才可能争取到主动，只有在主动的势态下才有可能谋求对高开善保住性命。
高开善毕竟是华英市人大主任，这个身份的政治含义不小，省里提出保高开善一命的提议也能够站住脚的。关键是在清除华英市黑恶势力工作中省委的决心和主动性。
李雷跟华英市牵扯不清的关系，利益涉及到多深，刘明新目前还无法掌握。毕竟，省厅之前的工作主要侧重在华英市黑恶势力和相关案件的调查，这些调查还没有碰华英市黑恶势力的核心人物，材料暂时不会牵涉到省里的利益人等。
见李雷夜里过来找自己，刘明新心里亮堂，表面上自然不会表露出什么，在这样的斗争中已经不是能不能争取到李雷的势力支持自己那么简单，上面对黑恶势力牵涉到的案子会查多深目前一点迹象都摸不到，刘明新哪敢胡乱做主。
两人交流全省的人事，李雷不免提到华英市对省里下派陈雨苏到平江县的反馈信息，说到市里和县里对省里直接干预的反弹，但李雷表示省里的态度是坚决的、果断的，在人事工作上必须要遵从上下等级。刘明新对他这个态度表示赞同，省里虽说不会干涉下面干部的任免、考察，但一些位子省里要插手，下面的人就该从大局着眼进行配合工作。
间接提到华英市，李雷虽想探知巡视组到省里来的行踪和工作目标，也想探知省里的态度甚至上面的态度，刘明新却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就像他也不知中ji委巡视组进到江北省似的。
如今，叔叔还在镇里，不过是退在权力边缘。当年自己大学毕业，也是叔叔找门路才使得自己能够进县政府办，两年后给市里领导看上，给调到市里去。
当初县里都以为他会有一个更好的前途，谁想在市政府办秘书科一呆就是六年，六年间将他的发展空间渐渐消除。刘潇然也能够感受到每一次回县里的县里领导、镇里领导们态度变化。
对于一个失去最好发展机会的干部，其他人当然没有精力和热情再来应酬。让刘潇然一直难以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老婆的工作调动。老婆肖杏的工作单位是镇上农技站干部，隶属农业局，结婚之前，刘潇然在县政府办，肖杏在镇里。原以为结婚后能够解决进城问题，至少希望比较大。特别是结婚后不久，刘潇然给调进市政府办里，肖杏以为即使不能跟到市里去，调到县里上班，两人生活上也便利的多，县里领导开始也答应了，甚至将肖杏借调进城。半年后却又给退回镇上，工作需要，肖杏和刘潇然心里再有想法，也不可能跟县里领导闹。
之后，县里领导换来换去，肖杏和刘潇然找过几次人，就是无法解决她的调动问题。一直在镇上，离刘潇然镇上的家确实便利，但跟刘潇然之间的分居和生活就很不便了。从县里到镇上要两个小时，从县里到市里又要两个小时。肖杏每次周末到市里去，在路途就给折腾得烦，跟刘潇然抱怨不少回，可现实里就是如此，抱怨解决不了问题。
两人为工作调动的问题折腾几年，在县里都是小有名气了的。
叔叔对他们的情况也熟悉，只能安抚这两年轻人，在现实面前不得不认了。
刘潇然知道自己到省里后，在副省长身边工作，暂时还不想动肖杏这边的工作。或许，等一段时间自己在省里稳定了，看能不能找机会跟领导说说，省里或省城的某个单位找一个位子，难度会有多大？他确实不知道。
这次回县里、镇上去，还要将自己在省里的情况跟老婆说说，之前只是跟她说自己到省里是学习锻炼的。之所以这样说，也是不想再有当初市里那次经历翻版。
如今，在副省长身边工作的事已经确定下来，没有必要对外宣讲却要跟肖杏说说，让她安心等一年两年。好在小孩还没到上学的时候，过两年上小学，自己在省城稳定了，不会耽误他读书。对孩子的教育刘潇然很重视，当年自己要不是有叔叔督促、指点自己对人生目标的确立，哪会有今天的变化。或许是镇里的一个农民、或许是打工族里的一员。
张浩在市政府办作为副秘书长，级别不高，在市府办里排名靠后，但到县里，却也会受到县里领导的重视。因为县里领导对市里只要有职位的领导，都会尊重。
张浩安排车，笑呵呵地跟刘潇然说，“潇然，如今到省里工作，回家的机会要少了，今后但凡回来经过市里，都要打个电话，我们也好了解一些省里的情况。再者，家里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老哥说，啊。”
“谢谢老领导的关心。”刘潇然知道现实就这样，不说张浩之前对自己确实不错，就是看自己心烦的人，如今对自己肯定都有更多的关心，细致至备。
上了车，刘潇然也不客气，说，“老领导，今天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你看你，潇然啊，你到市里来，领导肯定有安排，我今天的工作就是确保你回家顺利办好事情。思路还没有转过来，那可不行……”张浩说着笑，很自然。司机小吴之前跟刘潇然也熟悉，只是，刘潇然想要借他的车、或调用他的车都难，此时，回头来凑一句：刘秘书如今的省里大领导了，你回来书记、市长都要亲自作陪的。今后，刘秘书有什么要我们办的事，可要开口，也给我们一个沾喜气的机会。
刘潇然给小吴丢一包烟去，他自己不抽，之前在市府张浩塞给他的，顺手丢给小吴。小吴喜滋滋地接了。
车还没出市里，张浩在车里跟县里联络，说他要到县里来，还给县里带一位重要的领导。县里问张浩是谁，该怎么接待。张浩神神秘秘地只说是省里重要领导。
在县里，刘潇然也有几个熟人，同样有老领导。当年他在县政府办上班两年，也是县里重量级笔杆子，要不也不会给市里领导看中。
在路上，刘潇然跟肖杏在电话里联络，得知她要下村，让她跟领导说说，在镇上等。张浩在一旁听到了，对刘潇然家里情况之前虽知道一些，但具体的确实不了解。得知刘潇然老婆要下村，他们到了后不是没法让刘潇然见到，那肯定不行。当下打电话给县里，让县政府办主任通知肖杏到县里去。这点事，县里肯定会给张浩面子。
路上没有心事，刘潇然跟张浩说着彼此的工作，张浩在市政府里的地位肯定会因刘潇然而变化。今后跟省里一些工作往来，市政府办还有谁比张浩更适合？张浩心里明白这一点，对刘潇然也才有更好的态度，借着刘潇然的势头往上升不见得能成，在市政府办只要排名靠前，今后进步的机会就不少。
到县里，政府办主任亲自接待，见到张浩之后，非常热情。政府办主任到市里去，也多是张浩这种排名靠后的副秘书长接待，另外，张浩在秘书科，县里有些材料把握不好求到市里，也是张浩出面解决。这一点，让在市政府里并不怎么好使的张浩，在下面县里的面子却不小。
先在电话里说过有省里领导，刘潇然在市政府办秘书科是有名的笔杆子，又是从县里出去的。政府办主任当年也听说过刘潇然的事迹，此时见张浩身边没有其他领导，不知是不是还另外有车。跟张浩客气的同时，不免向外张望。
张浩见了，说，“我的大主任？心不在焉的在等谁呢。”
主任当着张浩的免不好问省里领导在哪里，张浩哪会猜不到？故意点他这一水，说，“大主任，我之前提到另外一位干部，她可到了？”
“很快就到。”主任说，看着刘潇然，也知道刘潇然跟肖杏的实际关系。心里对张浩多少有些那个，刘潇然回县里要跟老婆见面，也用不着这样子吧，让县政府办出面打电话要镇里让肖杏到县城来，说有紧要工作，传扬开去会让人闲话，对肖杏和刘潇然也不见得是好事。
主任之前也认识刘潇然，面子上的事也会留着三分，心里再有不满，不会当着张浩的面前发牢骚。过后私下抱怨张浩，让张浩承他一份情，存在那里今后好用却是会做的。
“刘秘书好，有一段时间没回县里了。”
“最近有点忙……”刘潇然说。
“我的大主任，你还没听到消息吧。可别说老弟不提醒你……”张浩说，看了主任一眼转而看着刘潇然，“潇然如今肯定忙啊，回去会更忙。大主任，你有机会跟我们省里领导沟通的机会可不要错失了。
潇然一周前被杨冲锋杨副省长看中，面试后直接留在副省长身边做专职秘书，负责领导日常工作安排。大主任，你说潇然回县里一趟是不是不容易？”张浩自然有些得色，县政府办主任虽听张浩这样说，分不清是真假，当然，在这种事情上不会乱说，只是，这样的变化也太大一些，让人实在难以适应。
当年刘潇然离开县里到市政府办，县里看好他的前景，就将肖杏借调到县城上班，之后，市里领导明显不用他了，肖杏才又给退回镇里。此时，张浩说刘潇然给副省长看中，放在身边做秘书，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不说县里，今后市里主要领导到省里办事，都会走他的路子吧。县里肯定会有更好的姿态，拉起关系，不管能不能从刘潇然那里得到好处，在体制里的人，谁不想在省里有一条路？
主任也是见过世面的，瞬间想清楚为什么张浩会在先前提到省领导、会直接给县里打电话让肖杏到县城来。刘潇然到副省长身边当秘书，负责领导的秘书工作，这样的重要位子，市里自然会有更好的态度来提供这些便利。
跟张浩对一眼，确定了是真的。主任的脸上忽然绽放出灿烂的笑，两手伸向刘潇然，及其主动地抓住刘潇然的手，摇着，说，“欢迎欢迎，潇然秘书，今天能够在百忙中回家乡来看看，一定要给我们在工作上做一些启发……”
“潇然今天是来处理一些事情，还要回镇里。”张浩说，政府办主任有了对刘潇然身份的认知后，想比县里的态度都会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