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就说:我在从永驻镇兰草栽培基地时,得知大家到县里来要一个说法,就急忙赶过来。
提到兰草栽培,香兰县的人都知道如今的兰草栽培和之前香兰县的兰草,完全是两个概念,对面前的县委书记,那是从内心里有种朴质的亲切感。
在国内,说起“公平”两字,是最为奢侈的梦想,只有弱势群体才会真心盼望着有“公平”。这种假想的理想化生存状态,是不可能存在的,但弱势群体唯一可做的,就是假想。对强势的人说来,特权就是他们的“公平”。
这些东西是千古久远就存在的,人分九等,三百六十行最为尊贵的就是“领导”这一行了。别的不说,单说工资之外福利,只要到副处级以上的领导,基本生活所需和日用之物,都不需要动用自己的工资。日常生活消费之资,都能从福利里报销。
当然,这还不算权力带来的利益,也不是潜规则里的东西,而是堂堂正正的职业优待。
再比如,平头百姓找晓姐那叫,抓住会处罚的;但领导做这些事,那是生活问题,或者叫放松放松,都是小节。
杨冲锋也知道体制里更没有什么“公平”而言,但他之所以推动全县的根本考评公开化,就是要通过这样的运作,让那些已经习惯了阵营优势的人,将那种优越感和安全感破坏掉。让更多的人都感受到另一种竞争方式,那就是将工作做好,就会有自己的机会。
之前是站好了阵营,再学会走关系门子就能够进步,会造就一个群体。如今动一动,让另一个群体感受到有自己的机会。这样才能从根本上,动摇老吴家在香兰县的根基。当然,实际操作中会和之前的预想有不少差距,这也是客观的事实。
将蔬菜队那边的人劝回去,还是费了很大的力。任征和吴浩杰等人都到县政府门前做工作,杨冲锋在大家面前做出了县里一定会给有明确的处理,会让社会来进行监督等承诺后,众人才慢慢散去。
记者混在人群里散去,他们肯定还要做一些采访,杨冲锋能够从人群里分辨出他们来,但却不能够将这些人怎么样。《西平日报》的人他没有什么往来,但在柳泽县时就有这方面的经验,无非要花些时间和经费,就可以和他们有很好的沟通。估计吴文兴等人会有这方面的安排,杨冲锋也懒得去理会这帮人怎么运作。
最为关键的是在市里的态度,对香兰县进行的政治改革,市里自然会有不同的看法。只要市委书记李彪对这种做法看好,那就是主流了。《西平日报》也会从这样的角度来进行宣传,虽说具体过程可能要复杂些,但最后的结果肯定是这样子。
这种角力过程,也是李彪所需要的。在市里,会有不同的阵营,通过这样的争论,就能够在不少的方面取得一致性,这才是李彪所需要的。香兰县的政治改革,能够让李彪完成这样的一个过程,就算香兰县这边有些不尽人意处,主流也就会得到正面宣传。
回到县委,任征就凑过来,两人一起走,任征说“书记,记者肯定会到蔬菜队那边去,要不要安排一下?”
县里的领导对记者都有种心虚感,杨冲锋之前也有过,但现在已经知道他们的实质。见任征担心,笑着说“老任,我们只要将自己的工作做好,其他的不用多管,喜欢怎么样说都由他们去吧。”
任征还是担心蔬菜队里的人在记者面前乱说的,县里的不少事,他们也都只是道听途说,但记者从他们口里听到后。就会以为是事实,对县里怎么解释都会认为是掩藏和圆谎而已。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任征看问题还停留在表面上。但他对年轻的县委书记却是越来越信服,见书记心里有底,稍微想了想,又说,“书记,那边肯定会做工作的,那不是让他们太轻松解开这回?”
杨冲锋只是笑笑,县里怎么做,在市里领导看来都很幼稚,有些事不做反而更好。这就是站点高度不同,眼界也就有了区别。类似的道理,就像一个成年人,看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不论他表现得这么惊人,毕竟还是小孩,做出的事都带着天真与幼稚一般。
任征没有跟杨冲锋进书记办公室,将自己担心的事说出来,知道书记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就够了。杨冲锋才走进办公室里,李尚维也就不请自来,随后吴文兴、吴滕、龙茂显、龙岗等人也都不请自来了。县里出了群体事件,要是自己都不关心,那今后在自己所做的工作中要出什么事,其他人也会不加过问,情况就会很糟的。
对县政府外聚集地人有什么要求,是什么原因,领导们早就知道了。只是之前不好出面去解决,得让县政府做这方面的干部去做工作。这时,县委书记已经将人劝走,记者也到县里了,要怎么善后,还得要常委会里讨论定论。
在县里怎么样倾轧争斗,那都是自家里的事,你死我活,就算都到那种程度,一般都不选择让媒体参与进来。记者参与进来后,就算自己一方得些利益,那也是惨胜,没有多少好处的。收拾残局时,可能就是很大的包袱。
看着县里的主要领导都到了,县常委里也就差赵鑫一个,书记办公室虽不小,却也无法安排坐下来。就将场地转移到县委会议室里去,不是常委会,但却要将县里的主要决策定下来。之前,杨冲锋和吴文兴之间在电话里将大概处置办法确定了,如今却要明确出来,让县里的主要领导都有一个共识。
“各位领导,今天县政府门前突然聚集这么多人,了解情况后,也是事发有因。我们县里工作没有做到位啊,不能全怪群众不体谅我们工作的难度。”杨冲锋说。具体的原因,这时也不用说,在坐到人谁不明白?
“我了解了群众的思想感情,他们也就是想要我们县里给出一个‘公平’来,我个人认为,这不难做到,也是我们工作的目标嘛。群众来向我们讨要说法和答复,起因就是发生在旧城蔬菜队那里的冲突,要我们一碗水端平地处理好,目的就想要得到一个公平的结果。大家都说说各自的看法吧。”杨冲锋将事情点名了,将话语权先交出去,最后再来总结。
领导们到这里来,自然要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但一个个说起来都云里雾里,说着理论上的事。不肯有具体的结论。
“我来说两点吧。”吴文兴等一些人说了后,也都知道大家都想先将这事平息下来的意思,老吴家也有这意思,但每一个人都不挑明这一点。“这次群众跟我们县里要说法,根子就在吴强和李自立等人之前负责的干部考评工作。我的意见是,对这两人工作上的失误要进行很深入地教育,而后两人在家里没有做好解释,使得家里人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将平常的工作分歧激化成矛盾,更要负主要责任。为此,两人必须到蔬菜队去跟群众当面做深刻的检讨,县里也会对两人工作的失误做出一定的纪律处分,同时也是警示其他人,在工作中要本着谨慎、认真、责任的态度。具体的处理,我觉得请组织部那边先拟定一个方案,县里再讨论决定。大家也都发表意见吧。”
吴文兴的态度,先就跟阵营里的其他人通过气了,这时说出来,也就将他们那边的态度表达出来。要处理,才能将群众的怨气平息下来,但却要缓步处理。意思要做到,实质上处理不重。
好在杨冲锋的目的是要掌控这次全县干部考评,对那几个人,起到一个警示作用也就是了。虽说几个人做法行为恶劣,但却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危害,做到这一步也达到目标。将几个人的处理延迟些,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对年终干部考评是,所具有的震慑作用更大一些。
一开始大家都很好奇,慢慢地就围拢了上千人。蔬菜队的这些人,不断地将吴强等人的臭事给向围观的人进行宣讲,除了要求惩办贪腐分子外,对要求严办那天到淑珍家里打人的凶手。
一个上午,蔬菜队的人都不肯散去,县政府的人虽做了很多工作,他们却要求见县长吴文兴,当面答复县里的态度。这一招太有力,让吴文兴感觉到很被动。
杨冲锋早就知道情况,他却下乡到永驻镇了。一直拖到上午十点,才从后门走进县政府里,见到吴文兴上一直没将这一群众事件化解掉。杨冲锋提出,考评干部试评阶段出问题的人要给予一定的纪律处分,而吴强和李自立两人,不能在参加紧接下来的全县干部考评工作。
西平市有一份党报叫《西平日报》,因为是党报,是宣传的阵地和喉舌,报纸就不用担心效益,也不用担心销量。每一年,都是按固定的指标分派到各县市和每一个单位甚至每一个工作的干部头上。比如,一个教师,每人必须订阅《西平日报》九个月的量,只能多,无法少的。因为订报纸的钱不用你自己掏腰包,而是从县里就直接扣发那部分的工资。虽说人人心里不忿,但谁都只能在背后说说,不敢吼出来,怕人给带上政治反动的帽子。
订报纸也就成为一些效益好的单位的福利,到订报时间,干部们见面就会问:你们那里怎么样,是自己出还是统一了?
县市之间对《西平日报》的订阅情况,还要作为一种工作成绩来进行攀比,当然,《西平日报》也会在相应的时间里,将各县市之前的订阅情况进行公布,排出总名词来,对订阅率和完成订阅任务的情况也会公布出来。就促使各县领导对这工作的重视,《西平日报》上刊登的事情,绝大多数都是一些假新闻,一些领导的讲话之类的,没有一点阅读的价值。
后来,《西平日报》也察觉这一事实,虽然还是高高在上,但最近这两年,得到市委书记李彪的指示,要将报纸办得有特色一些。报社也就做了些改革,比如,将一些新闻板块,以一定价格例如五万元,给某单位发稿多少篇。这样一来,不仅收到效益,也使得报纸的版面里,多了些订阅者的身边事和身边人,总算要亲切一些。
另一个比较切实的栏目,也在两年前开出来。这是学央视里的实话实说栏目。每一周,都会将西平地区发生的一件事,报道出来,有可能是褒奖也有可能是反映阴暗面。这一板块开出来后,到如今已经成为人们看《西平日报》最先关注的事,就想看看又有什么事情给曝光出来。
也因为这样,报社的记者们下到县里,比之以前更加受县里领导的热情接待。谁的辖区里没有猫腻?只要没有被记者看见,或者看见了能够摆平,自然就无事。领导也不会根据一些谣传真的就处置什么人,毕竟要真实的依据。这些依据只要领导不刻意去追查,依据也就不会成为依据了。
记者四处暗访,当然会见到更多的实际情况,他们也会有选择地进行报道,也会在报道之前和领导沟通。这之间就包含着政治意味,也包含着利益的驱动。这些东西在实际中是不会消除的,能够尽量减少就很不错了。
记者的敏锐性不得不提一提,他们的消息来源,大多也是在具体工作中交结的一些朋友。有了人气,才会有信息来源,所以,记者也不会随意去得罪人的。
香兰县发生这样的事,几个《西平日报》的记者都得到了消息。途径不一致,目标也就有些区别了。
向俊涛在《西平日报》社里也算是名记,社会板块这一栏就是他负责的,平时很少下基层去做些实际的事,每当记者遇上比较重大的事件,就会先向他反映,随后决定是不是跟进报道。他也就可在这些事件中选择一些,将他的名字写进刊发的文稿里,工作业绩上,他是一点都不用担心什么的。
这天也得到香兰县的消息,这消息却是市委秘书中的“一哥”田军打来电话告诉他的。向俊涛知道这电话的分量,田军是市委书记李彪的秘书,没有在电话里将市委的态度做任何表示,只是简单地将香兰县发生什么事点了点。随后就将电话挂了,和田军之间,向俊涛还不怎么样挂得上关系。
见过面也曾一起吃过饭,田军对他也算客气,但向俊涛却知道那种客气是什么意思,他也算见多识广,知道就算缠着田军,也不一定巴结得上。只有利用自己记者的身份,有机会帮田军做几件“要得”的事,才能和田军的关系交往上来,可一直都没有更适合的机会。
对田军突然打来的电话,田军知道是自己的一个机会。要是和田军关系搞好了,今后对自己的发展自然不用多去想,都知道有对少空间和便利的。只是田军说得太简便,对香兰县发生的事要有什么用的态度,作为报社却要有一定的分寸。
细想已经来不及,又不能直接问田军。向俊涛决定先到香兰县去看看。时间太紧,边走边想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向俊涛是有车的,才出市里,就接到手下接连来电话,汇报说到香兰县里出现了群体事件。这种事件从报社说来是最感兴趣的,真要报道出来,社会反响也会很大。
向俊涛边开车边听同事们说香兰县发生的事件,对整个事件本身就有了些了解。这事能不能直接报道,要从什么角度进行报道等都要全面地考虑。特别是对报道后,会有什么用的社会反响对记者本身说来也是有着很大的风险,和自己的前景发展是密切关系的。向俊涛想和田军挂上钩,最为直接的就是能够将他们要报道的事件,知道市委所处的态度,这太重要了的。
记者和新闻不是什么正义不正义的事,说白了,就是政治斗争的工具,没有什么特例的。所谓正义,那也要看最主要领导所取的态度,对这些,处理过很多这类事件的向俊涛,心里更加明白。
今天这事就透着一些诡异,田军打电话来,这就是很明显的一种态度。但田军却没有说任何一种倾向性,那又是什么意思?采访之后,文稿写出来了,自然要交给主编审查。与即时政治相违反的报道,就会格外严格。会请示宣传部来审查,之外也许会直接交给市委里主要领导来审查。
向俊涛一路琢磨着,到香兰县后都还拿不准要怎么样处理。便决定先将事件弄清楚后,理出头绪来,再来决定要怎么去做。
直到上午十点,香兰县里还不知道记者已经进入县里,随后任征却得到市里一个并不重要的领导来电话告知情况。杨冲锋立即就知道了,便走进县政府里,要和吴文兴等人摊牌。县政府之前已经有干部到县政府外做工作,劝说堵在县政府门外的群众离开。但蔬菜队那老队长却是个硬骨头,放言出来,县政府没有解决问题,他们会在县里留十天,天天到县政府上班时过来围着,之后就会到市里去闹。
反正是老百姓,蔬菜队里的人不能这样被欺负,更何况对方根本就是腐败分子。人民群众哪会向腐败分子低头?老队长就说他自己就是一个几十年党龄的老党员,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步。
吴文兴也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一边要县政府里的人再去做工作,一边却和大哥吴文盛通话。吴文盛知道县里闹成这样,就说要出动他们的人,让手下的流子们暗地里一冲一闹,乘着人多乱的时候,好好教训几个带头的人。只要将他们打趴下,其他人谁又敢再闹出来?
这种事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县城搬迁时,吴文盛经常用这一招。谁家不肯搬迁,那好啊,就派一些年轻烂儿拿着锤子钢钎,到那家屋墙尽管乱砸乱撬。砖头就往门上窗里和瓦上砸,就算有人出来,这些年轻人本来就无所事事成天在街弄里厮混的人,打架斗殴的,也不怕一家一户。街弄里要是人多,他们就先跑走。等这边人散了,又冲回来砸墙打门。
这一招使得县城里搬迁进度快了很多,也成为我市的西平永兴建设集团迅速崛起的重要手段。之后,一直就这样干,吞并了其他的一些小势力的建筑队和摆平很多难以处理的事。
两人正商量着,要什么时候派人过来,秘书向阳转告了县委书记到来的信息。吴文兴只好让大哥稍等一等,看县委书记会怎么样来处理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