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慵自然很高兴见到刘发旺这样子，对知趣的人，谁见了不开心不喜欢？说，“发旺厂长，钢业公司现在在柳市地区已经是一流的钢业加工厂了，但我们的格局不能就局限在柳市，要放眼全省。这是一个催人奋发的时代，我们更不能守住已经取得的成绩就知足了。”

“是，书记的指示我们厂已经记下来，今后的工作都会按书记给定出的方针，来指导我们的工作。书记，是不是给提些具体的指示？在经济工作上，书记可是大行家里手。”刘发旺抓住机会表示了下。

“具体的工作，还是你们厂到市场里去找机遇找发展。说到经济大行家，杨县长才是名副其实的专家型领导，你要多向县长请示。”吴德慵说，这时，当着老李的面让刘发旺去找杨冲锋，自然是要示好，不想因为钢业公司的事，影响到县里工作的大框架。

刘发旺正得意自己靠向吴德慵成功，心里的欢喜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听书记说到要他给县长汇报。也没怎么往心里去，知道县里的管理是这种结构，政府抓经济建设。何况还有老李在这里，书记自然要有所表示。刘发旺心知肚明般地忙向吴德慵表示会尊命，向县长汇报工作和学习经济上的东西。

等刘发旺走后，吴德慵想了想，点一支烟抽着，慢慢考虑着钢业公司这着棋要怎么样走，才会更好地发挥作用，让县里的经济再上台阶，就能独立支撑起县里的经济状况。之前，柳芸烟厂就曾是这样的角色，后来烟厂虽然垮了，但那是管理者的责任，或说是目前制度的错，有烟厂做为借鉴，钢业公司完全可以避免重蹈覆辙。

具体怎么样去执行，还得和杨冲锋商量，具体的工作要县政府去落实。吴德慵想来一阵觉得可行，而且对县里有很大的促进作用。将烟头按灭，提了电话准备拨打。转念一想，却放下电话，对办公室外喊，“城才。”

罗城才随即就出现了，吴德慵说“你亲自到县政府去，把杨冲锋县长请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跟他当面商量。”

“是。”罗城才说着就出去，也没有先打电话问，书记要他亲自跑一趟请人的事，一年都难遇上一次。对杨冲锋的情况，罗城才虽不知道具体，但他升迁的过程却令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对这样强势上升的人，谁都会重视的。

到县政府，罗城才到秦时明办公室前，没有急着去敲杨冲锋办公室，而是先对秦时明招呼。秦时明和罗城才两人之前都认识，罗城才却从没有将秦时明看在眼里，但最近秦时明却是身份大变，成为县长的专职秘书，地位就全然便利，走哪里都会受到高看一眼，都会成为中心人物。

罗城才的地位自然比秦时明要高，之所以先来找秦时明，也是见杨冲锋才到县里，而书记也是要和他做好沟通工作，要不然哪会让自己亲自来请？做秘书的第一要义，就是要替领导作想，要将领导的意图用行动表达出来。

秦时明没有想到罗城才会到这边来，当下站起来，说“罗秘，什么风把您大驾给吹来了！”态度显得尊敬又亲近。罗城才跟吴德慵已经几年，用得很顺，早在一年前就想将他放到下面的局级单位里掌握实权，可因为柳泽县的波动，一直没有成为现实。今年倒是很好地机会，罗城才期盼着轮到他，但吴德慵反而没有了这方面的声音。罗城才之前地位高，对县里的秘书都没有怎么看着眼里，但他到关键时期了，却比以前低调很多，注意经营一些关系，也不再藐视地位比他低的那些人。

对秦时明更是另眼相看，要真的到什么局级做一把手，秦时明的关系就显得很重要了。见秦时明站起来，很尊重他，罗城才也忙说“秦秘，我们是老朋友，又都是为老板跑腿的，就不用见外。”

在县里，书记和县长真的能够和谐而合作的很少见，所有书记秘书和县长秘书也很少有谁朋友的，各为其主，各为自己领导争气，也为自己利益争一争。当然，现在两位领导的意向书要合作，秘书自然也会遵从领导的意思去做。

“罗老哥，小弟只希望老哥多指点我一些，还要请老哥帮我有所增进。”秦时明说，罗城才三十已过，而他才工作两年，在秘书的行当里，资历和修为截然不同的。

“朋友之间说这些就见外了，今后多聚一聚就是。”罗城才说。秦时明入行时间虽不厂，但底子厚，行文大气，才华横溢，也不可完全用资历来衡量。更主要的是，秦时明跟的是杨冲锋，而杨冲锋对自己手下那种关爱呵护，让外人都很眼馋。

说了见面的客气话后，罗城才说“你老板在忙吧，书记让我亲自来请。”说着脸上现出一种很亲热的表情，要将吴德慵的意思表达出来。

“老哥，我这就叫县长。”秦时明说一声忙走出办公室去敲门，罗城才居然亲自来请，可不能误了领导的事。罗城才亲自走一趟，这分量可着实不轻。

秦时明先走进杨冲锋办公室，说到县委罗秘书过来请，领导到县委去见书记。那意思表达清楚后，罗城才也就进到办公室里来，杨冲锋和罗城才之前也有过默契。杨冲锋见他迎上一步握手，罗城才也摆正自己的位置，“县长，书记让我来问一问，不知道这时您是不是忙，请您到县委去商量事呢。”

问忙不忙，那是客套。在县里书记是老大，县长只是媳妇，两人的位置关系各人都很明确。吴德慵派秘书来亲自请，就很给面子了，一般都是自己打电话，或让秘书、办公室打电话通知的。

“书记这样客气，辛苦罗秘书了。只要打个电话过来就成了。”杨冲锋说。

“应该的，为县长多走几趟也是我们工作的分内事。”罗城才说。

进到吴德慵办公室，他坐在沙发上，见杨冲锋进来，站起来招呼声显得很自然而随便。杨冲锋也随和地坐到吴德慵对面，罗城才给两人上了茶，就出去和秦时明聊他们的话题。

“书记。”杨冲锋说“这些天，正为教育两项督导检查的事伤神呢，县里对教育亏欠太多了。”

“冲锋县长，教育上的事有很多都是历史留下来的，也不是我们想改变就能改变，还是慢慢解决吧，这些事急不得。”吴德慵就算不想说教育方面的事，但同杨冲锋说起来却不会简单武断地否认。“冲锋县长，今天钢业公司老刘跑到我这里来汇报什么安全工作，简直是，这个老刘啊。”

杨冲锋实现还不知道这些，这时听吴德慵的语气，像是要批评刘发旺似的。钢业公司跑到县委汇报工作，这样的事自己迟早都会知道。杨冲锋见吴德慵这样坦然说出来，就笑着说，“书记，刘发旺厂长是在跟我提意见呢。再说，厂里的工作都应该在县委的指导下开展，书记要不过问钢业公司这样的厂，县里还说什么抓经济抓发展？”

之前钢业公司组建之初，杨冲锋就是吴德慵在钢业公司里的代言人，对县委遥控钢业公司等单位都是情理之中。也不会在心里上有什么大的反感。

“他提什么意见？不要说你在钢业公司里的旧情，就是新来的领导，他还能干涉领导的工作不成？”吴德慵笑着说。

那边正讨论到定点检查的抽签问题，检查组到县里后，通常都不会让县里直接指定学校进行检查，而是要抽签。检查组和县里双方都明白，下面的迎检准备，肯定有侧重的。有些学校要是真去检查，那根本就不可能通过，检查组对人也不可能全当着不看见。

“是不是我们将每一类的签都写成一样的，这样，无论怎么抽都是那一所学校。”政府办的一个资料员说。

“行不通啊。”主任督学说，他是一个五十来岁，头顶有些稀，对业务很熟，看着有两份文质气息。“按惯例，每组抽签时，由我们写出学校名，检查组对人就折好，将签放在办公桌上混杂，当面抽出来。就算我们安排人引开他们的一些注意力，但也不会完全躲过他们的视线。”

“那不是很棘手？现在的情况，有几所学校经得起检查？”向卫东问。

“每一类我们只能准备一所，只有抽到这些学校，才有可能勉强过关。”主任督学说。

“那不是很糟糕了？准备怎么办？”文怡芳说，之前也没有经历过这些事，她担心杨冲锋一上来就遇上迎检不过关的事，对杨冲锋的选举多少有些影响。

“只有在抽签上做些准备了。”主任督学说，应对这些他经验丰富。大家就看着他，等他说出具体的操作。“这样吧，抽签那天，请县长找话给检查组对领导汇报县里目前的困难和今后的规划，请向县长抽签。抽签时，先收着一个可以检查的学校，将先准备的签拿在手里，抽到后，我就说句笑话，向县长乘机转身将抽上来的签换了。这样一来，无论怎么抽，都只是得到我们准备好了的学校。”

听主任督学的话，向卫东僵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四十二岁的向卫东这个副县长还没有经过人代会，虽说做这份工作比杨冲锋早几个月，但同样要等人代会去掉那个“代”字。想了想，说，“我方抽签时，检查组的人应该看着吧？就算大家说话引开注意力，可我觉得没有把握做好这事，要给他们看出来了，那就误了全县的检查。”说着转身看着杨冲锋，“县长，不是我推托，换签时得顺手快速，真要当场给他们看到，影响我还是小问题，就怕……”

大家也都知道向卫东的意思，一个副县长要给人抓住抽签时换签，当真下不了台，更会让全县都大大出名了，杨冲锋和吴德慵也会为此背上责任。或许大家都这样做，但要真被抓个现行，那就不同了。

大家都目光就看向主任督学，他也忙说，“我心里更没有底。”

“我来吧。”

文怡芳主动请缨，“女人在这样的时候，就算给看到了换签，也可撒赖重新再抽一次，领导总不会跟女人太计较的。”大家都觉得这样是最理想的，几个人接着讨论抽签的细节。

“文主任，到时你可不能穿裙子，得穿牛仔裤。”主任督学说，“牛仔裤袋子多，事先将三个类别的学校签都放到袋子里，临抽签时才取出来换。”

“对啊，还是主任经验丰富。再想想到时的细节吧，整个过程，就算领导们心里明白，但双方都要做得不碍眼，面子都要相互顾及到。”文怡芳虽说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但政府系统的各种检查，每年不知道有多少，早就有应对的心理准备了。

“这样吧，我和向县长负责引开注意力。文主任，你一只手取了签，另一只手将之前准备好了的签拿出来，再做一个双手合十拜一拜，祈祷抽到好签的动作，就可将两个签换成功了。”主任督学说。

“姜还是老的辣。”众人对主任督学连细节都想到了，一片叫好声。

这些无奈而为的事，杨冲锋也不觉得什么。客观形势如此，也不会去矫情作态，大家都这样来应对检查，要是独自一家用本真来给检查组的人看，也不会因而就对柳泽县的教育发展有什么大的帮助。只有今后多做些实际的工作，来弥补县里对教育的投入不足，才是正确的态度。

具体的工作有个相关的部门去做，杨冲锋到时只要露面，将发言稿念完就行。回到办公室里，见秦时明进来给自己倒水泡茶，想到教育两项督导检查的讲话稿，是秦时明写的，说“时明，讲话稿里加上一个内容吧，县里会尽最大努力，跟市里、社会等想办法，有计划地筹措一些经费，投入到教育中去。”

“县长，我记下了。还有没有要补充的？”见杨冲锋暂时没有事，就出去回到自己办公室里去做。

钢业公司如今是柳泽县的第一大厂，从开始筹建，到现在已经进行了两次扩产，厂区也比之前扩大一倍。厂长刘发旺如今在厂里的地位已经稳固，四年来，除了销售系统没有过多的渗透，有着齐思伟掌握着，其他主要部门都抓在手里。

齐思伟从杨冲锋到柳河县任职后，也没有之前滋润。虽然说销售科一直在经营，主要管理层都是他的人，而且骨干人员也都是从柳芸烟厂那边带来的，对厂长刘发旺本身就有种排斥，视他为外人。之前有杨冲锋在经济小组里，刘发旺不会将自己的人安插到销售科里去，免得触动杨冲锋。之后，杨冲锋不知柳泽县里，刘发旺就借助厂里扩张的机会，将两个人安排到销售科里，做齐思伟的副手。

齐思伟心里虽不忿刘发旺的做法，却也无奈。这样的安排不能到哪里说理，当然，在销售科里齐思伟也不是要为自己谋什么利，只是，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长出了别样的庄稼来，心里自然会有想法。好在销售科里都是杨冲锋时就留下的烟厂老人，也不是外来的人能够将他们收服听从的。第二次扩张后，销售科里的人员也就复杂了，齐思伟他们对销售中的一些暗箱操作，在柳芸烟厂时就见多了。新来的那些人，熟悉各种环境后，一些小手段还以为能够瞒得住齐思伟这个执行副科长，齐思伟只是在心里好笑。

销售科责任人是谭擎华，有功有过也都是他，齐思伟只是将那些人的破事记在那里，等有机会再翻出来算总账。要是销售科里出现什么大事，只要不是他这一系人马，也不会牵连到齐思伟本人，有科长谭擎华担着，上面更有张卫栋和刘发旺这些责任人。

新县长到来后，齐思伟心里一振。杨冲锋到任那天齐思伟没有资格去参加欢迎会，可叔叔齐庭却代表政协见到杨冲锋。虽两人没有多说什么话，这种时候只要交换眼神，就将彼此之间的默契沟通了。这一段时间，杨冲锋都没有这么找老朋友们，要先将工作的局面打开了，才会安心。

杨冲锋到县里后，刘发旺心中就有些紧张。之前曾动过要清理销售科的心思，动作也有，虽没有将销售科的大局掌控住，但销售科里也不再是铁板一块。钢业公司的销售科是杨冲锋的发迹地之一，也是他一个比较大的政绩，在刘发旺看来，将齐思伟放到销售科去，就是要齐思伟帮他看住那一块。而自己却往里面渗透，刘发旺不知道杨冲锋知道这事后，会不会往心里去。

快一个月了，刘发旺还没有见杨冲锋到钢业公司看看，刘发旺心里更加没有底。钢业公司在县里的地位不低，按说新县长要抓经济，要抓发展，首先要做的就该到钢业公司看看。稳定钢业公司的情绪，也乘机将这些权力抓在手里。

但杨冲锋却没有按照常规出牌，让刘发旺等的时间长了后，心里就忐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县长听到齐思伟等人的什么话，是在故意冷落自己。钢业公司地位高了，他这个厂长地位也就提高起来，在县里也很受到重视。

要是杨冲锋将他记在心里，或故意冷落他，今后的好日子就少了。直接去找杨冲锋，他还没有那个勇气。和杨冲锋之间的关系，在最开始就不怎么好，这时要是再先入为主，要想沟通好就没有什么大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