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棋”是一种民间的棋类,很简便,不需要固定的棋子。只要有一方屁股大的平地,在上面画出三个同心的正方形,并用八条线分别将三个正方形的四姐姐、四中点连起来。这样,每条线段上都有三个交点。下棋时,一方用不同形状的小石子或短小木条都行,一人放一子,如果自己一方的棋子三颗连成一线,那就成为“连三”。这时就可将对方的棋子,随意地取走一颗。布好局后,两人每次都只能移动一个间隔移动一子,当移动后,让自己的棋子三子连成一线,就可将对手的棋子取去一颗,“吃一子”,叫“打三”。双方对弈,一方棋子被吃得无法成“三”就输棋。最高境界是,布局时落子后,对手没有一个可移动的棋子,这样输一局,要相当于一般输三十六局。
杨冲锋和肖成俊对“三棋”都不熟,看不出什么来,老李见两人到了,知道两人要找他去喝酒。笑呵呵地对两人说,“是现在就走,还是看我来两局,很快的。”
“快什么啊,这一局你要不悔一子,真的就输得很快了。”另外那人比老李要大将近二十岁,两人天天在一起,也就不分什么年纪大小了。那人比老李更苍老猥琐,头发灰蒙蒙地,怎么看都像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杨冲锋是第一次到碗厂,杨冲锋突然记起刘萍和阿曼两人都是从碗厂出去的人。没有回应老李的话,走到传达室外看着那些破败的厂房。心想,这样的厂房还有什么用处?就算将那些砖拆下来,也没有什么价值。
这地方怎么用,杨冲锋也想不作出来。柳芸烟厂那地方已经规划用作小区进行房地产开发,之后,碗厂这些厂还不都会照搬柳芸烟厂的安置办法来处理,对碗厂来说,几乎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资产了,要处理起来会更加棘手。老李和肖成俊两人也走出传达室,见杨冲锋看着这些破败的厂房,老李说,“冲锋是第一次过来吧,要不带你看看。”
“好啊,也见识下怎么烧碗的。”杨冲锋说。
“也就是只能看地方了,烧碗我也不懂。”三个人到碗厂旧厂房里走,都怕从上面掉下砖来砸着了。地方不大,不过好在里公路边远,才四五百米,从碗厂到公路都是些荒地,之间只杂夹着两三块小菜地。站在碗厂就可看到公路上来回的车,和公路另一侧的柳水。
走出碗厂,杨冲锋还在想着要是今后处理碗厂,该怎么办才好?一时也得不到什么方法来。肖成俊和老李跟在他身后,老李说“这就去了吗?”老李以为两人是来约他喝酒的,这时节还是稍微早了些,才上午十点多。
肖成俊没有说话,见杨冲锋在想着什么问题,指了指他,老李却没有明白,问,“到底怎么安排?我也好跟家里先说一声。什么时候你两这么神神秘秘的了。”
“他的主意,”肖成俊指着杨冲锋说,“谁知道他想什么啊,要我过来我就跟来了,估计是想把你调走啊。”
“调我走?”老李说。
“上回我们喝酒时,冲锋不是说将你调到钢业公司里去当保卫科长吗?”肖成俊说,老李果然忘记这回事,看着肖成俊,“哪有那么容易,冲锋现在这样能耐了?”
“我哪知道,不愿意就早说。”肖成俊说,杨冲锋回过头来,“老李,现在也不知道成不成,今天我们先见见钢业公司的厂长,你和他见面后,你再决定?”
“我有什么决定,能到钢业公司去那就是跳进米箩了,就怕他们不肯要我。”老李说。
“我们尽力争取吧,估计看着那位置的人也多。”杨冲锋说,在吴德慵面前提到将肖成俊调到公安局里去任职,没有什么犹豫,说到让老李来接肖成俊的位置,却不表态了。那个位置对吴德慵说来无关紧要,只要没有强力对手竞争而迫使他要做什么平衡,应该不成问题的。
三个人走到公路上,杨冲锋的车停在那里,肖成俊走向驾驶室,杨冲锋和老李两人坐到后排。“去公司吧。”杨冲锋说。肖成俊开了车,杨冲锋和老李说起去钢业公司的事,要他先有所准备。
到钢业公司里三人一直上到三楼,杨冲锋在前敲开刘发旺厂长的办公室。杨冲锋如今在钢业公司里的影响里比原来更大了,刘发旺见是杨冲锋进来,身后肖成俊和另一个人跟着,也不知道杨冲锋是有什么事,站起来从办公桌走过来。
“冲锋厂长,来了好,请坐。”在钢业公司里杨冲锋的职位比刘发旺要低一些,两人如今都是副处级的级别,但在县里的话语权,刘发旺却基本没有,不在杨冲锋那个档次上,见杨冲锋到来,真的是不好怎么说。肖成俊虽说是钢业公司的保卫科长,可早就听到谣传,他要调到县里去,这段时间也一直跟着杨冲锋,没怎么出现在公司里。
“客气了,厂长。”杨冲锋说着,取烟出来先递给刘发旺,刘发旺接了后请三人坐。肖成俊走过去给几个人倒水。
先客气几句,顺便感叹了几句钢业公司的工作:太忙。说过后杨冲锋就给刘发旺介绍,“厂长,这位是老李,县碗厂的副厂长兼保卫科长。当年参加过越战,出生入死过,是我的老哥。”刘发旺就站起来,老李见状抢先站了起来。两人握着手,刘发旺说“你好你好,欢迎欢迎。说实话,我最佩服的就是军人,能为国为民生命都不惜的人,品格就高。像我们的冲锋厂长,就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人啊。”
刘发旺当然知道杨冲锋带人过来,不是来观光的,顺便给杨冲锋一顶高帽,免得他太为难自己。“厂长,你这话听了让我惭愧啊,钢业公司走到今天,那都是县里决策得当,厂长指挥得力啊。要说功劳,厂长可是独大的一份,我们只能沾点苦劳。”杨冲锋说,钢业公司的功劳苦劳和他都没有多少关系,他已经借助钢业公司跨出那一步来。
“看,这冲锋厂长。”刘发旺笑眯眯地,用夹着烟的手指虚点着杨冲锋,“钢业公司要说功劳,那都是县里领导的决策和全厂干部职工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肖成俊已经弄好水端过来,先递给刘发旺。刘发旺却让给老李,老李是外来的客人,哪有主人先的道理。杨冲锋帮老李挡着,今天来公司里找刘发旺,是想让他点头认可老李的。自然要多尊一尊他。“厂长先吧。”说着接下肖成俊递来的第二杯转送给老李。
坐下后,杨冲锋就单刀直入,“厂长,老李年纪比我大,这两年来我们一直都往来,对他的人品和工作态度,是很了解的。目前,老李守着碗厂那堆破旧厂房,还天天按时去。照我说,那堆破旧厂房分给人家都没有人要。可他就有心思,一天不落下,刚才拉他过来,还说没有到点呢。厂长,这样勤恳的人放到守破厂房,太可惜了。”
刘发旺没有接话,知道有些话题说了也没有用,干脆等杨冲锋说完。如今的杨冲锋对他说来,几乎就看不到他的影子,已经是县里核心圈子里的人,要安排进一个人来,不是他刘发旺说话决定的。
“厂长,肖成俊现在虽然还没有动,但迟早会离开钢业公司,这边就少个保卫科长了。今天带老李过来,就是想把老李推荐过来,一是老李值得信任,二也想给他个机会,让他发挥出自己的才干来。窝在碗厂那里太可惜了。”杨冲锋说。
“冲锋厂长,这样的人才钢业公司太需要了啊,成俊科长要走,这里正需要个得力的人,李厂长要是不嫌屈才,我是非常欢迎的。”刘发旺说,话虽然热情,但语气却透着无奈。看来看杨冲锋,又说“冲锋厂长,钢业公司这边可不像私营企业,人事上公司说了算,李厂长要真想过来,能在厂里挂个职管理着保卫,那是最理想的。就是要得县里点头啊。”
“厂长,在不在厂里挂职务都没有关系,厂里的保卫交给老李最让人放心了。”杨冲锋说。
“钢业公司这边没有问题,就是县里那边我可没有什么能耐啊,冲锋厂长,那边得你去帮老李跑跑,问题不会大吧。”刘发旺说。
“只怕竞争不少,先得厂长一句话,我们再去努力。别的话不说多说了,厂长,老李想请你去喝一杯。你看上安排在什么时候?”?杨冲锋说,老李也热情相邀。要是老李能过来,今后自然要听刘发旺的,现在相请,更多的意思就是为刘发旺应了要人。
“喝酒啊,那就先感谢了。冲锋厂长,无论老李是不是过来,我们都是朋友来,喝酒今后机会多,你说呢?”刘发旺也不会立即就答应去喝酒。杨冲锋开了口,自然要把诚意做足,说“厂长既然说是朋友,那就不要想那么多,要不这样,就今天中午吧,我等会打厂长电话?”
“冲锋厂长,这么客气什么,那好我就依直性子了。”刘发旺说,杨冲锋邀请他现在也不好推,在钢业公司里,人事问题上杨冲锋的话事权在县里要比他重,今后仰仗杨冲锋的时候会更多。
说定了,三个人就出厂长办公室,刘发旺送到走廊才折回。杨冲锋也不去自己办公室,齐思伟在那里,现在带着老李到处走也不好。下到一楼车边,才给齐思伟打个电话。齐思伟匆匆忙忙地疾跑到楼下车边,杨冲锋说,“还在忙?中午约了厂长吃饭,你也过来吧。”
“好,等我忙完手上的一份材料就过来。”齐思伟说,到厂部来帮杨冲锋做事,今年的工作就比较多,好在销售科那边都是他熟悉的业务,下面的人也熟悉,工作起来还顺当。
中午聚餐也不再扩大,几个人到“鸿丰酒楼”里宴请刘发旺,那里有钢业公司的账单,几个人都有挂单的权利。酒足饭饱后,刘发旺让肖成俊去挂单,杨冲锋却不让他去。
老李去把账给结了,先就说好是老李请客,这时却挂公司的账对老李说来也不好。现在刘发旺没有什么想的,但等老李到公司后,日子长了就会想起来,心里对老李就会有看法。
李昌元个子不算大,勉强有一米七,在北方就算是小个子了。身体微微显出些发福,往哪里坐,配合着长久以来养成的威势,那种官威自然而然就凸显出来。在柳省,李昌元排名并不太靠前,省政法委书记兼省公安厅厅长手里的实权却大,书记、省长都会给他脸面。在全省的公安政法系统里,李昌元的冷面和冷酷是名声在外了的。
李浩坐在李昌元面前,尽量让自己平和些,却还是有一丝格格不如的隔膜。父子两从很久以前就这样,李浩第一次在外面打架回家,被人带着孩子到李昌元面前告状起,两人就注定选择不同的处事办法。
李浩之后和人冲突,就要将对方打得怕了,不敢到家里告状,要不然就会被李昌元狠狠地教训。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李浩二十岁,二十岁时李浩得到了黄家老爷子的认可,老爷子一句话,李昌元只能干看着。父子两的尴尬却一直延续下来。
坐在李昌元面前,李浩再也看不出那一点点玩世不恭的意思,很恭敬,一副接受聆讯的样子。李昌元不冷不热地扫了李浩一眼,说“这回在柳市,还算有些准备,平时总算没有只顾着玩。”
李浩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依然那样。在父亲面前,只有听他说的份,就算要辩解也都不是这时候说。李昌元又说,“春季里,全省要统一行动,柳市那边是核心,你都准备周详了吧。每一点可能性都要考虑到,不要寄望于公安系统,你虽然名义上是配合,实际上要为主导。”
“是,我回去会再把方案重审的。”
“保密工作要做到位。”
“放心吧。”
“你有让人放心的时候?”
李浩立即闭了嘴,知道再说下去,两人会说僵的,而且每次李浩只能气呼呼地先走。见李浩忍住话,李昌元眼里终于有一丝慈爱闪过,李浩没有看向他,也就没有捕捉到。
高官群体里多的是一些老子英雄儿混蛋,李昌元从小就对李浩不满,总觉得他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思去走人生道路。没有一点是非观、更没有正义感,只知道逞强好勇,和街边的泼皮有什么两样?做为在政法体系里,李昌元见多了那些公子哥,仗着家里的权势欺男霸女,目无法纪,坏事做绝到令人发指毫无人性的地步。最终却因为家里的权和势,逍遥法外,甚至在体制里连连高升。
到李浩将大华集团移交给黄沧海打理经营后,李浩才肯到军队里,换算没有让人失望,几年里熬过来,总算一步步靠自己得到一些成绩,到现在这位置。李昌元心里虽觉得不满意,比起那些纨绔子弟来,也就强差人意。
看着李浩走出门,李昌元本想说一句,却没有说出口来,也就忍了下来。
坐在办公室里,两人先抽着烟。杨冲锋不知道吴德慵开完会后,还有什么事要交待。两人这段时间处得频繁,也就比较默契,知道吴德慵有话要说,杨冲锋就哑等着,自己负责去具体完成就是了。
吴德慵却看着杨冲锋,迟迟不说话,两人坐一阵子,也就都在回想着先前的常委会。提议已经通过,具体操作起来肯定很复杂。特别是处理柳芸烟厂的厂址,用来转让给房地产开发商,对国有资产的转让时很敏敢的问题,对县里用固定资产来混淆一下,但到市里汇报就不能在糊弄混淆了。好在其他地区都有例子,不是全国的第一份。省里也有这样的意向了,不必担心方案通不过。
但是,省市过了后,这一块肥肉太大,会怎么样被瓜分?从钢业公司来看,钢业公司厂房建设才多大点的工程,可市里都纷争不已。
吴德慵也知道,将柳泽县这份方案抛出去,安置柳芸烟厂职工的资金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谁来抄刀瓜分这块蛋糕。柳泽县在其中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吴德慵就想着今后要是处在一种能够控制住的场面里,而不是完全脱离了县里的统一规划。这些都只是目前的打算,到时候是不是能按照县里的意愿进行,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这些话,也不好直接跟杨冲锋说。柳芸烟厂那边的事归责杨冲锋这个组名下,但厂址的处理决策权不会再小组的,县里要是能够在边上说上一句话,就算是不错的结果了。将杨冲锋推出去,让他打先锋,吴德慵的用意很深,最主要的就是用他来挡住来自上面的压力。
吴德慵看到的,只是杨冲锋和市委专职副书记黄天骅之间的关系,但他却感觉到更多,这些微妙的东西不是用看就看出来的。按说黄天骅在柳市里并不是很靠前,但黄天骅的根子哪里,吴德慵也不知道,市里的领导指示要别瞎打听。
“冲锋,”吴德慵收住胡乱猜想的思绪,就算将杨冲锋猜出几分,事情也得一步步来走,“今天表现得很不错啊。”
“书记,都是您运筹帷幄,指挥得力,我可没有一点经验。”
“也别谦虚了,那份镇定,有几个人在你那年纪时就要这么好的修养?”
“还不就是有书记坐镇着,有什么事都有书记把握着。”
“好了。没有这必要,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书记,我觉得现在我们力量不足啊,从常委扩大会议上看,对柳塘乡那些人的打击力度小了,还不足压制某些人的贪欲。一有机会,就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够占多少利益。”杨冲锋说,和吴德慵说事,现在也比较直接了。两人在不少方面,都有比较接近的想法,沟通上也就很容易。
“你是说招工指标吧,要想让他们思想和观念转变,是要一个过程的,我们得耐心啊。当然,要想缩短这个过程,适当用一点手段也是应当的。”吴德慵说着,将茶几上的那盒烟拿起,轻轻一抖手腕,从里面挑出一支烟来,看了看杨冲锋,见他摇头,说“你少抽些为好,可不要老早就将肺熏黑了。”
等吴德慵点燃后抽了一口,杨冲锋说“也不是就为指标问题。柳塘乡那边要不是县里知道了,又碰上书记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抱着侥幸心里的人还会少啊,我只怕也很多人都会认为柳塘乡不过是做给人看的,是他们运气不好。而不会意识到县里想营造一个良好的经济发展的环境,书记,您说是不是这样?”
“对的,经济小组里的工作,不仅要指导经济调控,更要为全县对经济上的观念、思想、觉悟和认识上的宣传、倡导和引导上,加强工作力度。营造出氛围良好的经济环境,才会将外面的资金引导柳泽县来。具体工作上,你什么想法?”
“书记,公检法那一线是不是要做些调整?”杨冲锋说,吴德慵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不错,我也有这想法。冲锋,记得上次你不是提了一个人吗。应该没有问题,组织部那边会抓紧的,为经济工作保驾护航是必须的,力度上还要加强。”
“是,书记。等书记从市里回来,我带肖成俊过来见见书记?”
“到时候说吧,冲锋,把你留下来,是你们组的任务最重,也最复杂。事关县里的稳定和发展大局啊,柳芸烟厂安置工作要做好了,今年县里就可以轻装上阵啊。”吴德慵说,脸色凝重。“我们汇报工作要做好,具体工作也要做到实处才行。有没有信心?”
“……”杨冲锋自然不好表什么态,对柳芸烟厂的职工安置上,最关键的还是要看县里给什么样的政策,其他部门也要充分配合。政策要有很容易,定出来就是了,但要让政策成为有效的条款,可不是这么容易的。新的惠民政策,必然会勒紧了一些部门的利益,他们不会乐于去推动的。这些都要看县委今后要多大的决心,不是说说而已。
“小组里的人员,你自己挑,调好了跟组织部或人事局打报告,尽量先满足你们这组的要求,怎么样?”
“多谢书记关心啊,书记有什么要求,什么指示,也请说说吧。”杨冲锋说,知道吴德慵将自己留下来不会只是说这些。
“好,我们下午一起到市里去汇报,争取尽快将方案通过市里,落实下来。”
从柳市回家,已经是半夜里。杨冲锋坐的是吴德慵的车,司机老李先将吴德慵送到家,等见书记进屋后,才送杨冲锋。下车后,杨冲锋说“老李,我执意要回来可让你辛苦了。”
“不客气,给领导服务就是我工作嘛。”老李平时话少,将近五十岁了,随时看着都是一个样子。当真是一个默默无闻老黄牛的做派,杨冲锋从包里取出两包烟来,丢到老李身上,这烟也是到市里汇报工作得到的。“抽支烟提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