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他能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陆铮感到意外的同时,也能体会到作为家主,陆善长对他的包容。
轻轻的放下手中的汤勺,陆铮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爷爷,我想问您老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倘若戴皋没有那么多毛病,没有那么多仇敌,没有像现在这样臭名昭著,皇上会不会用他当宰相?
第二个问题,孙儿虽然有点小才,可是毕竟年轻,陆长河为什么愿意收我为义子?大伯受宫中的高人指点,这位高人会是谁?”
陆铮这两句话声音压得很低,陆善长听得很仔细,他一双很本来浑浊的眼睛,此刻变得锃亮,只是陆铮的这两个问题他一时还琢磨不透。
戴皋不是臭名昭著,皇上会不会用他?这个问题像一把利剑一样直剖问题的本质,戴皋此人,老年得志,很多人都不明白其为什么如此受皇上的宠信,莫非……
陆铮顿了顿,道:“爷爷,当今皇上不理朝政,一心求道。可是其心思智计却是顶尖的存在,以皇上多疑的性格,会放心把江山交给一个赤足完人的身上么?江山社稷是皇上的,戴皋这样的人就算能掌权,可是却无法掌握社稷的根本,爷爷,您说是不是这样?”
陆善长的瞳孔遽然收缩,脸上浮现出极其震惊之色,陆铮说等话那可是大逆不道,同时也几乎是禁忌的话题,可是偏偏他说的道理是真道理,任何人也不能反驳……
陆铮看到了陆善长脸上的惊容,他顿了顿,又道:“戴皋的事情不是那么纯粹和简单。爷爷你可知道我从西北回来,在京城外迎头就撞到了齐王进京,差一点就犯下了冲撞皇子的重罪,这件事可不是戴皋在背后安排的!而是我的义父陆长河的手笔。
现在我拜了义父,双方关系融洽,甚至将来我还可能继承他的衣钵,可是这样的事情不是随随便便得来的,个中的牵扯到的纷繁复杂实在是不能用言语来表!
所以,我和戴皋固然是敌人,可是也是彼此都有默契的,以爷爷您的智慧,对此当不难理解……”
陆善长已经惊呆了,陆铮所说的这些完全超乎他的想象。陆铮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自己早就涉足到了京城最顶级的权利博弈中?
戴皋是何许人也?他可以说掌控了大半个朝廷,在京城跺一跺脚都能让一方塌陷的强大存在,他在暗中和陆铮竟然有默契?
陆善长久居高位,自然也是顶级的人物,陆铮虽然只说只言片语,他大抵也能想到某个事实,比如陆长河曾经对陆铮出了手,陆铮差点被坑,暗中反倒是戴皋使劲儿了,才让危机化解,才有了后面现在的这么多故事……
对陆铮来说,无论是苏清还是聂永,抑或是其他那些登门拜访的客人,在眼下的形势下,他都不可能能满足任何一个人的要求。
聂永不理解陆铮,而苏清对此却很释然,正如他所说,人生有很多是没有办法选择的,就如同他苏清似的。
他的姐姐嫁入了王府,他身上就烙下了秦王府的印记,这样的印记谁都抹不掉,所以苏清只能是秦王的人。
眼下各皇子之间的纷争日渐激烈,秦王本来占据的位置比较有利,却因为仲父明的事情受了一些压制,而后来的很多事情还有秦王和相府联姻的意图夭折,接下来他的日子就很难过了。
皇子的纷争就是这样,不进则退,而偏偏谁都没有退路。就眼下的这几位秦王、齐王和太子,无论谁将来登基成了皇上,其他的二人恐怕难以善终。至于他们的追随者,下场恐怕会更加的凄惨!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争斗很血腥残酷,却也很无奈,只是这些和陆铮有什么关系呢?
陆铮现在可以不卷入这样的纷争中正是他最为怡然自得的事情,他会傻傻的在这个时候倒向哪一方?
所以,陆铮很诚恳的对苏清道:“苏师,你们京城苏家名头很大,你身为苏家的子弟,享受到苏家资源的同时,必然也要承担一些义务和压力,这也没什么抱怨的!
而我们江南陆家这些年衰败了,早已经没有什么影响力了!恰好,这对我来说最大的好处便是我无需承担像你这样的担子和压力。
既然有这样的好处,我为什么不安然享受超然自如的人生,却偏偏要过早的一头扎进京城的权利纷争和尔虞我诈中?”
苏清盯着陆铮看了好久,他和陆铮很熟,早就没有把陆铮当弟子看。可是陆铮今天却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硬是把他给将军了,他还能说什么?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道:“那行吧,咱们以后不谈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但是我约你喝酒聊天,谈心打屁这没问题吧?矫枉不要过正,你不能自己把自己限制得的太死,那样你的日子也会很难过!”
陆铮道:“苏师请我,我求之不得。不过在春闱之前我得安心读书,不能外出,还请老师见谅!”
和苏清喝酒到半夜,回到陆家的时候,家里自陆善长以下所有人都还没有睡,原因嘛自然是等陆铮。
现在整个陆家,陆铮俨然已经成了核心,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大家的心,一个危若累卵的家族,现在需要靠一个还没有完全正常起来的年轻人来担负起未来,这种小心翼翼和忐忑心惊的感觉是难以用言语描绘的!
“铮儿,哎,真是难为你了,现在咱们家啊,像走马灯似的,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祖父我也难以抵挡啊!”陆善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