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嫣跟着张敬一起上山,先前都在一旁不方便过来,张敬这一叫,她只好将古琴搬过来,却也没有小女儿的羞涩,反而十分大方的对陆铮道:
“陆公子,你对小女子有大恩,明日你便远行回江宁,此一去恐怕小女子和陆公子再见不会有期,小女子别无他长,只有奏琴一曲……”
紫嫣说完,双手按在琴弦上,手指轻轻的一拨,淙淙琴声便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听她的琴声,凄婉悲伤,此时,玉山之上,周围一片寂静,本来觥筹交错的三人听到这等琴声,都愣住了。
张敬低头垂起泪来,哽咽的道:“我是张家公子,可是张家现在已经衰落了,哪里还有昔日的荣光?
张家上下,我张敬没有一个兄弟姐妹与之相亲相厚,铮哥儿这一走,从此以后,我更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陆铮微微皱眉,听到这等琴声,他心中也颇为触动,脑子里忽然想到曹阿瞒的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陆铮忽然吟诗,这诗竟然和紫嫣的琴声极其的契合,顾至伦如此城府之人,一时也大有感触,双眼泛红,也垂起泪来。
陆铮声音一转,心中又想起一首词来,当即唱道:
“长亭外,古道边,黄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陆铮的音调改变,紫嫣不愧是瘦西湖上的名角儿,琴声竟然能和准陆铮的调式,借着酒劲儿,陆铮的这一首《送别》唱得分外凄凉……
玉山之上,草木苍翠葱郁,陆铮背负双手,站在道场之上俯瞰着山下的美景,心情难以平静。
每到这个季节,扬州便美得让人觉得妖娆,对陆铮来说,他对这个世界,他对整个大康朝的印象也仅就眼前这一座小城而已。
一年多的光景,陆铮从格格不入到成为扬州才子,中小三元,他已经不是一年多前的陆铮了。
风景犹好,却物是人非,陆铮不由得长长叹气,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俯瞰扬州了,扬州待不住了,陆铮的下一站将是江宁、应天,他的人生将开启新的征程。
此情此景,他内心的感受很奇怪,谈不上有多少留恋,因为扬州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太多值得留恋之处。
然而对江宁和应天,陆铮却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未来是怎样的陆铮一点都看不到,他竟然也不怎么忐忑,车到山前必有路,陆铮坚信自己终究能闯出一条路来。
“公子,今天还下山么?”孙三在他身后冷不丁的道。
陆铮轻轻摇头,道:“今天就住玉山吧,待会儿顾叔和二哥他们会过来,回头必然是要大醉一场!”
陆铮要走了,可是在扬州他还有生意,他还有一大幢宅子,顾至伦和张敬对这个消息都有些懵,三个人还没有在一起碰头商议这些事情呢。
下午时分,顾至伦来了,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张敬也来了。就在柳纨住过的院子里,陆铮准备了茶点,另外让佟乐专门从福运楼运来了一桌酒席也都布置妥当了。顾至伦一看到陆铮,凑过来道:
“铮哥儿,你这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你这一走,我们丢了主心骨啊,我还想着按照您的计划,把生意一步步的继续拓宽呢,现在要继续恐怕难了!”
陆铮握住顾至伦的手道:“顾叔,扬州终究太小了,哪里能跟应天和江宁比?我去金陵,咱们刚好可以在金陵大干一场,你这个顾家旁支,我这个陆家庶子,总不能永远都住在扬州是不是?”
陆铮说到此处,凑到顾至伦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有个消息告诉你,聂县尊到了金陵之后,已经上任六合县担任县令,那可是正六品的父母官儿。六合虽然偏,可是南府军便驻扎在那里,陆铮不才,叫聂县尊一声老师,聂老师已经来了几封信询问我在扬州的景况,他是希望我能尽快回金陵呢!”
陆铮这话一说,顾至伦的瞳孔遽然一收,他是何许人也?陆铮这几句话背后的意思他岂能不明白。
聂永去了金陵,掌了六合一县之地,陆铮倘若这个时候回金陵,聂永一旦依仗他,事情便大有可为。
近一年以来,顾至伦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傍上了张家这一座大靠山,凭此得到了十字街附近的资源?
他以前做生意,单纯就是开书坊能挣几个银子?他和陆铮合作之后,他们在十字街将书坊、酒肆、说书、画舫等等产业整合到了一起,将十字街做成了新河县最热闹繁华之地,名义上他还是开书坊,可实际上他哪里只铮卖书的银子?
过去的一年他铮的钱,抵得上他之前五年铮的银子,他可不是张敬那等公子哥儿,挣的银子基本都存着呢,他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再投资把生意做得更大,而现在,陆铮这几句话便让他看到了极大的商机。
聂永去了金陵,成了应天府六合县的县令,这就是机会,新城河能有十字街,金陵六合县也能不能有这样的地方?
顾至伦的心一家就稳了,道:“铮哥儿,您回去可是衣锦还乡呢!可怜我也是应天顾家的一份子,心中也念着故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