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儿更是懵了,她仔细品了品陆铮刚才的话,这话就是似是而非,含沙射影,陆铮的意思的确就是那样的意思,可是仔细咬文嚼字,却发现陆铮还真的什么都没说。
影儿一个大姑娘家,总不能非得把陆铮的话往那方面解读,那不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抹狗屎么?
“行了,看你呆头呆脑的,我也不稀得深究你的破事儿,你就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大晚上的进出西角门所为何事?”陆铮道。
“我……我叫影儿,今日个浩哥儿生病了,老太太打发我去一品堂捎药……”影儿红着脸道,把她进出西角门的事儿说得清清楚楚,看她那模样,哪里还有刚才傲娇的气焰,解释清楚了,还生怕陆铮不信,又补充道:“一品堂就在西大街,从西角门出来转两个弯儿就到了,不信您可以走走!”
陆铮摆摆手道:“我就不走了,你既然是去取药的,那是能耽搁的事儿么?浩哥儿可是老太太和太太们心头的肉,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头太太奶奶们倘若知道你取药在我这里耽误了这么久,只怕把你的皮也要给扒了吧?”
“去吧,去吧!麻溜的,别误事儿啊!”
陆铮冲着影儿挥了挥手,然后冲着齐彪道:“舅舅,咱也回家了,今天总算酒足饭饱了,就是那床搁身子,今天晚上只要不下雨来个雨夜屋漏,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陆铮领着齐彪,大摇大摆的进了西角院,影儿还在发懵。
半晌,她回过神来,两个掌灯的小丫头却在窃笑,影儿杏眼一瞪,道:“两个小蹄子,你们笑什么笑?”
“影儿姐,你是不是被这陆家少爷风采所折服了?平日个的伶牙俐齿怎么就一点也排不上用场了哦,这要是让屋里的姐妹们知道了,可有得笑了!”
“谁敢乱嚼舌根子,我割了谁的舌头!”影儿怒声道,旋即她换做一副苦脸,道:“我的两位好妹妹,这事儿可不能乱说,坏了我的名是小事儿,可这陆家的少爷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传到了老爷、太太们的耳朵里面,那可就要把天给捅破了,你们说是也不是?”
两个小丫头年龄不过十一二岁,不太经事儿,听影儿说得这么郑重,也都不敢再造次,连忙郑重点头。
搞定了两个小丫头,影儿这一路回老太太的住处,忍不住跳脚暗呼上当。
本来是她去挑人家毛病的,回头成了陆铮放她一马了,不都说这陆家的少爷是个呆子痴货么?这世上还有这边尖刻狡猾的痴货?
陆铮饥肠辘辘,哪里有心思观扬州夜景?不过是要出来偷食打牙祭罢了,在张府住着,厨房供应的都是低等下人的饭食,哪里入得了口?
但是出来下馆子也非长久之计,陆铮来扬州后陆家那边的月钱早断了,而张家这边发月钱也发不到陆铮的头上,陆铮现在吃穿用度,全是靠齐姨娘给齐彪的十两私房银子,陆铮一顿饭就吃掉了二两银子,心疼得齐彪像是被人揪掉了一页肝。
不过齐彪眼见陆铮的病今天大好,不仅如此,相比以前,陆铮身上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看他模样,年龄虽小,稚气未脱,却隐隐有了上位者主子的气象,一场大病之后,身子好了,脑子也像开了窍一般,齐彪心中实在高兴,也就任由陆铮放纵一回。
他自己也在陆铮的怂恿下喝了二两烧刀子,酒肉下肚舒坦的同时却是更加的愁了:“三少爷这日子没法过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疼的,说是个少爷公子,过得还不如那些个受宠的家生子。
千里迢迢来扬州,也就月太太给了十两私房银子,就这点银子,三少爷要入学师礼都不够,更别提再添几身体面衣服,加上平时的吃穿用度了。江宁陆家可是一等一的豪门世家,比之张家是绝对不让的,三少爷真要丢了陆家的颜面,回了江宁太太又有刺儿挑了。”
齐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陆铮一拍他的肩膀道:“舅舅,闷头耷脑的干什么呢?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我们再走一个?”
“哎呦,我的爷!不能再喝了,您这身子骨儿还没好利索,倘若喝酒又坏了身子,我这一张皮回头都得让月太太给扒了。”齐彪连忙道,死活不让陆铮再喝酒。
于是主仆二人结了账,微醺醉意的回了张府,张府正门乃三间大门,红漆为底,非常的气派,晚上大门关了,只留侧面角门进出,陆铮住的西角院,位置就在西角门附近,平常这一带鲜少有人,尤其是晚上,更是安静得很。
陆铮踏进了西角门,忽然回头对齐彪道:“舅舅,要我说这张家啊,吃的都是豆腐青菜,糙米糟糠,住的都是断壁残垣,漏屋土宅,这哪里是什么首富之家?倘若放在我们江宁,这也就是三等、四等人家。可笑家里那帮哥儿,姐儿们还信那‘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以为我来扬州是来享福了呢!”
齐彪今天烧刀子入肚,脚下虚浮,醉意朦胧,一听陆铮这话,他心中也觉得有感,对张家他早厌烦透了,当即便道:
“三少爷说的是,扬州府哪里比得上咱们江宁?江宁是天子脚下,直隶中枢,扬州嘛,不值一提了。我来扬州一月有余,也就今天吃的一顿才叫饭,平常的吃食放在咱们江宁陆府,那都是喂猪的猪食儿……”
“哈哈!”陆铮哈哈一笑,道:“舅舅这话可是忒尖酸刻薄了啊,莫非是急着想回家了,行呢,我回去就给家里修书一封,家里太太奶奶们看咱们在这里受苦受罪,赶明儿就招我们回去了,以后打死再不来扬州,不仅咱们不来,家里的哥儿、姐儿们都不来,舅舅说是不是?”
齐彪打了一个酒嗝,他虽然有了几分醉意,可是脑子并不糊涂,一听陆铮这话有些不对,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嘴唇掀动,道:“三少爷,那可难……”
他说到“难”字,便觉得鼻端嗅到一缕淡淡的幽香,又觉得眼前有人影晃动,一抬头,才看到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几个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