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七节课

从眼神来看,段响剑似乎还是没明白。于是李珍檬瞪着天花板叹了口气,自己朝前走去。

——“剑儿,你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傻?”

又是这个声音,和一阵轻微的耳鸣一起,突然从脑中响起来。

简直就像是自己的天灵盖在说话。

“你在这儿?”段响剑顿时眼神一紧,“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哪句话……不过反正我都听见了。”那个声音说。

李珍檬也立刻停下脚步,十分警觉地四下查看。

这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也许剑灵本就没有性别?

“别害怕呀,小姑娘,”那声音一扬,带了一点居高临下的笑意,“我又不是冲着你来的,你紧张什么?”

李珍檬原本还有些害怕,被他用这种语气一说,反而怒从心起。

“……你赔我衣服!”李珍檬朝空气一瞪眼,“才穿上不到两天的新衣服!被你弄得洗不干净了!”

“还弄伤段响剑的妈妈和顾叔叔!还……还吓坏我表弟!”

脑内的声音沉默了一下。

“剑儿,既然你已经知道是我,那我也有个事要找你问问清楚。”然后转移了话题。

“虽然不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过反正我都不知道。”段响剑说。

李珍檬在心里叫了一声“好”,甚至还想鼓掌。

斩沧哼笑一声,然后微微叹了口气。

极轻,就像一束清风吹动树叶。

“我走之后……大家……可都还好?”斩沧说。

段响剑一愣。

“你们这帮弟子,个个都是少年心性,虽说本性不坏,但一遇上事来,总难免冲动意气……”斩沧说,语气就像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辈,“我也时常念起你们,虽说是福祸天成,人各有命,但还是不免挂心。”

“都好。”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段响剑淡淡说道。

“言礼可好?”

“家师安好。”

“言礼的千金……?”

“铮儿伤心了几年,终是开解了,后来与棋峰师叔的弟子结为道侣,两人恩爱厮守,羡煞旁人。”

脑内的声音轻轻一笑。

李珍檬突然有些恍惚——也许这位……剑灵,并不像自己先前以为的那样不可理喻?

至少现在,他看上去就像个离家多年后,意外遇到故乡旧友的游子,迫不及待地一一问询家人家事,以解乡愁。

……应该不是坏人,李珍檬想。

斩沧又开口了:“那……翔光他……”

段响剑一怔,还没开口,脑内的声音又继续往下说了。

“我倒是看了你那本小传——写着也是个个都好,可未免也太好了,”斩沧说,“我怕你是报喜不报忧。”

听到“小传”两字,段响剑的脸色顿时一沉,刚要说话的嘴,闭上了。

连李珍檬都感觉到了尴尬。

“你看,你明明怕人怕成那样,书里却提也不提;还有你幼时那些下河捞鱼上树捉鸟,偷吃挨打摔跤尿炕的事……一件都没写,反倒把落焰欺负你的账记得清清楚楚——这种自传,怎么能作数?”

段响剑的眉头一皱,眼神更暗了。

李珍檬转开脸去,假装没有听见。

果然,这个人会被讨厌……不是没有理由的。

“我把那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硬是没找到翔光的下落,实在有些担心,”斩沧叹了口气说,“一直想当面问问你,可是想着以我的身份,要是直接开口怕是有失体统……还好你总算是认出我来——”

“滚。”段响剑沉着脸说。

李珍檬时常怀疑,林落焰是不是还对上班第一天就被自己逼良为……不是,就被自己道德绑架做出有违三观的事的这件事,怀恨在心。

——不就是让他帮忙救个急,做个试卷,有必要一直针对她?

她都抄了一百遍课文了呢!

从教室走到楼顶办公室的那一路上,这个念头一直在李珍檬脑内挥之不去。

哼,小心眼。

她偷偷转头看了看旁边的人。这位大哥虽然常年被林落焰欺负,但当众被请去办公室喝茶,尚且是第一次。

不就是……不就是帮忙做个摘抄作业,有这么严重?

小结巴和蒋雨辰都帮自己做过好多次了呢。

然后林落焰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湿漉漉热乎乎的霉蒸味扑面而来,仿佛一头扎进公共澡堂里常年泡水的大衣柜。

“……一个月没进人,就有这股味道了,”林落焰皱着眉头捂着鼻子说,“你们先等等,我去开窗。”

“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段响剑说,“反正顶楼也没人。”

林落焰转身看了他一眼:“那你先解释一下帮李珍檬抄作业的事?”

段响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卡了壳,刚才的气势瞬间萎蔫:“就……顺手……反正……我闲着……”

“是我逼迫他帮我抄作业的,”李珍檬挺身而出,感觉自己十分义气,“毕竟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林落焰看看两人,鼻子里“哼”了一声,似笑非笑。

这楼梯间里只有一扇小窗,外面的日光几乎是从窗缝里挤进来的,不比头上那盏破路灯亮堂多少。林落焰晒黑之后,简直快要和暗扑扑的背景墙壁融为一体,要不是这声笑,李珍檬怕是找不到他在哪儿。

“林老师你……晒得也太黑了吧?”李珍檬忍不住说了句。

“是我低估了大自然的力量,”林落焰说,“下次去之前要多做些准备。”

……居然还有下次?

然后林落焰朝办公室里走进一步,示意他们也一起进来。

三个人都进了办公室之后,林落焰关上门,脸上的笑意也跟着一收。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那个人’有没有再出现过?”他看着两人说道,“你们知道我说的是哪个。”

“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段响剑说,“原来你还算心里有数。”

“我……我当然有数,”林落焰说,视线开始心虚地转移,“不然我何必千里迢迢赶去山上……”

“希望‘那个人’也跟你一样心里有数,”段响剑说,“上周他绑架了李珍檬的表弟,还附身在李珍檬身上,还间接弄伤了我妈妈——做了这么多恶事,一句解释都没有,拍拍屁股走了。”

“真是物随其主。”冷笑着的补充。

李珍檬一愣:什么意思?

“……你怎么能这么说,”林落焰皱了眉头,“你知不知道这是大不敬?说我就算了,说掌门做什么?”

李珍檬又一愣:什么意思?

她倒是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但不会真是那个意思吧?

段响剑“哼”了一声:“那你现在倒是有办法了?”

“……还差一点,”林落焰面露难色,“你也知道……‘那个人’特别难搞……”

“等等,”李珍檬忍不住出声打断,“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事?什么人?”

两人停住了交谈,同时转过头来。

“原来李珍檬还不知道?”林落焰十分意外地挑起眉毛。

“怎么可能,我扣扣上已经跟你说过了啊,”段响剑也十分意外地瞪大眼睛,“难道你——”

“……那可能是我漏看了吧,春节消息这么多……”李珍檬赶紧拦住他的话,“你就再说一遍呗。”

(回去得再找个理由,把他的扣扣偷偷加回去。)

段响剑看了看她,又转头朝林落焰一望,笑了一声。

“说来你可能不信,”段响剑说,“前几次给我们惹祸的那一位……是剑中的剑灵。”

“我信,”李珍檬毫不犹豫地说,“为啥不信?都有穿越了,剑灵算什么?”

“……说的也是,”段响剑挠了挠脸,“那把剑……就是我紫阳宗历代掌门都曾经用过,平日供在祠堂,每逢初一十五,有专人维护保养,门派上下奉若珍宝——却被林落焰弄丢了的那把斩沧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