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王妃心结

谢均瞥一眼正在说话的太子与殷氏,径直走向那小径。

谢均的脚步声逐渐逼近,秦檀手心微汗,连忙想向后退。皎星眼看她要逃跑,生怕完不成任务被贵妃责罚,连忙用身体堵住秦檀的退路,一边试图发出“呜呜”的响声,引来太子的注意。

秦檀恨不得直接拧了皎星的嘴。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贺夫人?”谢均走到小径入口,压低了声音,面带微微惑色,“你怎会在此处?”

“……”秦檀捏着帕子,不知该如何回答。要说是宫婢带错了路,他肯定是不会信的。要说是恭贵妃故意使坏,谢均恐怕更不会信了。

小径内一片寂静,反而是太子与殷氏说话的声音,远远飘来。

“太子爷,您赐给妾身的那副《瑞雪白鹤图》寓意甚好,妾身瞧赵妹妹恩宠甚浅,了无寄托,这才想把这画卷送给她。这是妾身的错处,您何至于对赵妹妹动怒呢?”殷氏抽泣着,声音颇为急切。

“流珠,你管好分内之事便可。”

秦檀竖起耳朵,听着太子与殷氏争执,知道太子被自己的妻子拖住了,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心底不由微微一舒。

若是此时,她能说服谢均帮自己一把,兴许就能逃过一劫了。

但是……

谢均才是全天下最不可能帮自己的人!

面前这男子虽俊美温雅、风姿翩翩,瞧着甚是好脾气,但却有些厌弃她。

“贺夫人,莫非……”谢均见她不说话,眉眼半阖,轻声猜起了缘由,“莫非你是觉得,我断了你攀着我姐姐的富贵路,须得另寻一条往上爬的康庄大道,这才想起了被你抛之脑后的太子殿下?”

秦檀听了,忍不住瞪了谢均一眼。

她有些恼,但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谁让曾经的秦檀确实是这样的性格,终日汲汲营营,只想着做富贵人上人。当初使劲手段也要进东宫的她,确实给谢均留下了这样不佳的印象。

谢均被秦檀瞪了一下,心底忽生出了几分有趣。

这贺秦氏平时是一副凌厉带刺的样子,故作疏远、傲然在上,这一瞪眼的小动作,反而给她添了份可爱,让她有了一丝闹脾气的天真憨甜。

“贺夫人,我说的对吗?”谢均问。

秦檀眼珠微微一转,忽而有了个主意。她娇娇一笑,轻声道:“是呀,没错,我这就要去攀附太子了!凭借我的美貌与手段,太子殿下定会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相爷,您可不要挡道。若是你把我堵在这儿,不让我见太子,碍了我的富贵路,小心我给你点儿厉害!”

她一副眉飞色舞、小人得志的样子,将弟妹杨宝兰的神态学得十成十。

秦檀心道:谢均若是看她不爽,就该逆而行之,“挡她的富贵路”才是。

谢均见了,怔了一下。继而,他低下头,捂着半张脸,肩膀抖动不止。秦檀有些纳闷,却只能见到他指缝间的朝珠颤个不停。

终于,谢均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贺夫人,原来你当真这么怕太子爷,这倒是我的过错了。”谢均止住了笑容,悠悠拨着朝珠,“竟用这种手段脱身,想让我帮你挡着太子爷。”

秦檀脸一凝,知道她还是没能骗过谢均。

也对,谢均日夜与皇家相对,依旧游刃有余,恐怕早就修炼成了一个人精。

但谢均这话,说的也太过分了,她何至于如此狼狈?什么“这么怕太子爷”?

“我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在自荐枕席时还会面色泛白。”谢均道,“贺夫人,你在我和姐姐面前如此能言善道,怎么遇见太子的事情,就会变得胆小如鼠?”

“太子殿下身份高贵,我自是不敢冲撞。”秦檀勉强笑。

——谢均那是不知道太子登基之后做过的荒唐事!连贺桢这个死板的读书人都要冒着大不敬说一句“失道之君”,可见太子的作为如何不像话。

还有,什么胆小如鼠!谨慎一些,防止在太子面前丢了性命,也算是胆小如鼠?莫非非得冲上去顶着堂堂太子的脸面怒骂他,才不算胆小么?

秦檀身后的皎星还在呜呜叫着,谢均看见这一幕,叹道:“贺夫人,你这是被恭贵妃折腾了罢?我早提醒过你,不要碰燕王府里的事情。”

秦檀愣了一下,道:“相爷知道?”

“我如何能不知道?”谢均的笑容淡了下来,眸光渐沉,“我提醒你不要插手,不仅仅是为了让姐姐不被你的做派影响,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过区区五品官之妻,卷入皇室夺嫡、妃嫔争宠之事,并无好处。”

“……”一时间,秦檀心思复杂。

未料到,谢均竟还是存着几分好心的。

两人正彼此对望着,冷不防外头传来太子和殷氏的争执之声。

“太子爷!”殷氏哭叫着,很是撕心裂肺,“赵妹妹十五岁便嫁进了东宫,您念着这份恩情,留她一命吧!”

跳一半内容不订,可见本文不吸引您不如等候24小时,稍事歇息燕王妃洒尽了手里最后一把鱼食,拿帕子慢慢擦着掌心,悠悠道:“贺夫人真是客气。坐吧。”她身后设了两把椅子,另并鸡翅木的矮几食盘等物。有丫鬟端来了几样秀气点心,精精巧巧的,雕成含苞待放模样,似在那食盘里开了几朵梅花。

“贺夫人,这段时日,宫中的恭贵妃娘娘可有差人找过你?”燕王妃端起茶盏,浅呷一口,语中带着担忧。

前回在燕王府里,秦檀出言教训了寄住在燕王府的表小姐周娴,这周娴正是宫中恭贵妃的侄女儿。恭贵妃对周娴疼爱非常,为了周娴,贵妃没少磋磨燕王妃;王妃会担心恭贵妃找秦檀麻烦,也是常理。

“不曾。”秦檀摇头,“我家夫君不过区区五品小官,恭贵妃定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燕王妃笑起来:“你想得倒是舒畅。若是哪日贵妃娘娘真的要罚你,那你也是躲不开的。日后见了周姑娘,还是顾忌着些,不必替我出头。”

言语间,燕王妃竟有把秦檀当做自己人的意思。

秦檀笑着点点头,心底却是不慌不忙。她重活一世,比燕王妃了解更多的事情,譬如陛下很快就将驾崩,届时,恭贵妃就成了吃斋念佛的恭太妃,权势大不如前,凄凉得很。因此,就算得罪了恭贵妃也无妨。

两人正说着话,小径处忽走来一位嬷嬷打扮的女子,手上端着一道锦盘。

这嬷嬷唤作青嬷嬷,乃是燕王府内院里头的女管事。

“王妃娘娘,这是金银作所制的首饰,王爷说了,先送到您这儿来过目,若有不喜欢的,送回去再改。”青嬷嬷恭恭敬敬地端上锦盘,只见那盘中放着几样手镯耳钳、簪子花盛,瞧着甚是光彩夺目。

王妃笑笑,对秦檀解释道:“王爷是个有心人,每季皆托宫中金银作造办时新首饰。”说着,她用手指拂过一串耳坠。忽而,王妃像是注意到了什么,问,“我记得王爷这回得了一块上好的缠丝黑玛瑙,极为难得,怎么不见这些首饰上用了那玛瑙块儿?”

青嬷嬷露出为难之色,踌躇道:“匠人用那玛瑙打了把发簪。周姑娘见到了,甚是喜欢,说要把这簪子献给宫中的恭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乃是王爷母妃,我等仆婢不敢阻拦,只好……”

王妃的手指一作劲,险些把那串耳坠挤断了。她面上仍是笑吟吟地,道:“我知道了,母妃于王爷有生养之恩,献给母妃是应当的。”

王妃身后的宝蟾却涨红了脸,小声嘀咕:“说什么‘献给恭贵妃’?还不是自己偷偷用了!回回皆是如此,也就是娘娘好心,不捉她个现行。”

玉台劝道:“有贵妃娘娘这座大山压在上头,咱们娘娘又能怎么办?”

青嬷嬷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诺诺不敢说话。这周娴在王爷、王妃面前一贯是弱柳扶风、一吹就倒,但在下人面前却是个厉害角色,动不动就让宫中的恭贵妃派出位姑姑来替她撑腰。宫里头的姑姑都是有品级的女官,谁敢违抗?于是众人只能在周娴面前低声下气地说好话。

忽而间,有人说话了。“那周姑娘现在所在何处,可否带我去看看?”秦檀对青嬷嬷道,“这黑玛瑙颜色虽少见,却不是吉祥富贵之色,与天家朱紫贵气相冲。若是周姑娘要献给恭贵妃,恐怕不妥。”

青嬷嬷抬头一瞧,见得王妃身旁坐了个艳丽逼人的女子,梳的妇人发髻,眉眼凌厉带傲,一看便是个不好惹的。青嬷嬷心中喜道:这贺夫人怕是要替王妃收拾周娴了!

于是,不等王妃开口,青嬷嬷便殷勤地引路道:“贺夫人考虑的妥当,是奴婢想的不周到,奴婢这就带您去见周姑娘。”

见秦檀跟着去了,燕王妃略有踌躇。她身后的宝蟾紧着月牙眉,跺脚道:“娘娘!您也去瞧瞧吧?”

燕王妃听了,也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几人便到了周娴所居的屋子。丫鬟要上前通传,秦檀却制止了她,而是上前直接推开了房门。嘎吱一声响,众人便见得这女子闺房里收拾得精巧细致,满是幽香。

那周娴坐在妆镜前,正将那柄镶缠丝玛瑙的发簪往髻上戴着。冷不防身后出现了乌压压一群人,周娴吓了一跳,弹了起来,立即摆了张委屈脸,道:“王妃姐姐,您要过来,怎么也不差个人说一声?”

秦檀冷哼一声,道:“周姑娘,你寄住在王府,是客;王妃娘娘,却是这王府的主子。主子想要在自己家里走动走动,竟还需征得客人的同意么?”

周娴被她一句话堵了回来,无话可说,只能摆出一副哭巴巴的表情。

秦檀漫步上前,见周娴发上戴着那柄缠丝玛瑙发簪,她当即拽了周娴的手腕,推周娴到人前,道:“周姑娘,这发簪竟在你的头上,你可知错?”

周娴一个劲儿地甩脱她,哭道:“我可是与青嬷嬷说过,这簪子是要送给贵妃娘娘的!从前一贯如此,王妃姐姐也都应允了的,你是何人,又要来指手画脚,是想与贵妃娘娘争抢么?”

秦檀冷笑道:“与贵妃娘娘争抢?周姑娘,我看,与贵妃争抢首饰的人是你吧!你既然说要将这发簪献给贵妃,缘何又将它戴在头上?贵妃娘娘何等尊贵,你竟想让堂堂大楚贵妃戴你用剩下的发簪吗!”

秦檀一字一句,皆是雷霆,周娴吓了一大跳,心底慌乱起来——她假贵妃之名搜刮首饰,实际只是自己藏了起来,或是卖钱,或是私用。王妃碍着恭贵妃脸面不敢为难自己,长久以来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如此一来,谁又会真的将这簪子献给贵妃呢!

情急之下,周娴语无伦次道:“恭贵妃是我姑姑!我姑姑的东西,与我的东西又有何两样……”

周娴的丫鬟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提醒道:“姑娘!”周娴听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为时已晚,那头的燕王妃已经严肃了起来:“娴儿,你这话可是大不敬呀。什么‘贵妃娘娘的东西便是你的东西’,莫非那些宫廷御物、天家体面,也是你的东西么?这话让陛下听到了,怕是要掉脑袋!”

周娴已萎顿了下来,可怜兮兮道:“王妃姐姐,娴儿不过是一时粗心大意,您就不要计较娴儿这一回了吧。若不然,娴儿就到姑姑面前去自请惩罚……”

秦檀冷笑一声,打断她:“燕王府的事儿,竟还需要宫里的贵妃娘娘来裁断,这要是传了出去,定会落人笑柄。”说罢,秦檀转向燕王妃,恳请道,“王妃娘娘,请恕我多嘴一句:此事若是不罚,让宫里的陛下知道了,难免会发怒。为了您与王爷,定不能轻易放过此事!”

秦檀说的言辞铮铮,一个劲儿地展现自己的凶恶。她知道,自己唱的是红角,担的是恶人,而燕王妃则必须是那个白角儿。她要替燕王妃做一把剑,如此,燕王妃才会信赖自己。

果然,燕王妃蹙了眉,假意推辞道:“娴儿是客人,我岂能罚外人呢?不如作罢。”

秦檀道:“可周姑娘从不认为自己是客!前一回,她还要帮您操持宴会;您要在自家走动,竟还需要向周姑娘报备通传!这可不是反客为主了吗?”

一旁的周娴听了,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八道!”

秦檀嗤笑,问周娴:“那周姑娘,你可敢回答我,你在这燕王府里,是毫无干系、借住于此的客人么?”

周娴被问住了。

她来这燕王府,为的就是嫁给燕王李逸成。若是她帮忙操持中馈、掌管府中事务,众人皆会认为她与燕王干系非同一般,口舌舆音之下,燕王兴许就会娶了自己。但她若是个普普通通的客人……

恐怕燕王妃明天就会将自己“请”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