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又如何?
方素怜都告诉她了,这秦氏在娘家时就不是个好惹的,从来都睚眦必报。招惹过她的人,都被她折腾得不成人样。自己已招惹了她两回,这一次,若不做的果决一点,恐怕等待自己的,不仅仅是夺不回中馈之权,更是要被秦檀踩到泥土里去了!
想到方素怜说起过的秦家其他女儿的下场,杨宝兰的心瞬间就变坚硬了。
“嫂子说的什么话?宝兰我已经记不得了。”杨宝兰勉强笑了笑。旋即,她的眼里又浮现出一丝得意来——这一回,是秦檀自己把把柄送到她手里来,是秦檀自己偷人被捉,怨不得她宝兰告状!
早前杨宝兰就在贺老夫人耳边吹风,说秦檀之前谈过人家,亲事半成。老夫人起了疑,差秋香紧着看住秦檀。这下可好,秋香竟在秦檀的屋里发现了一封情信!
“娘,这封信并非是我写的,而是弟妹房中的丫鬟丝萝写的。”秦檀摇了摇头,道,“我主掌府中中馈,丝萝这丫头与人私通,叫人拿了证物告发到我这里来,我这才把这封信压在柜上,等着一会儿处置。”
杨宝兰闻言,愣了一下。
丝萝?
那是她房里的二等丫鬟之一,从前是个小户人家的小姐。丝萝家里犯了事被牵连,她也沦落奴籍。印象中的丝萝确实是读过几本书的,连夫君贺旭都提过那丫头有些可惜了。
“怎么可能!”杨宝兰的语气立刻咄咄逼人起来,“我房中的丫鬟个个都是懂事知礼的,又岂会做这等不知羞耻之事?”
说实话,杨宝兰在下人中的名声算不得好。她院子里的丫鬟月银极少也就罢了,杨宝兰还极易发火,整日挑剔嫌弃;丫鬟们被她罚怕了,个个都是小心翼翼的。
“你瞧,这诗是一首藏头诗,藏了‘陈、诗、萝’几个字。”秦檀抬眼,望向杨宝兰,“这名字,弟妹难道不熟悉吗?”
杨宝兰的面色陡然一白。
丝萝的本名,就叫做陈诗萝。她沦落奴籍后,才改了个伺候人的名字,唤作丝萝。
“这、这不可能……嫂子,你不要空口污蔑丝萝!丝萝是我院子里的丫鬟,岂会做那等事?”杨宝兰怒气冲冲,“嫂子,如果丝萝得罪了你,我代为赔罪,你切不可趁机污蔑她!”
“弟妹这话说的真是怪哉。”秦檀捂了嘴,道,“若是不信,不如我们去找丝萝对质?”
杨宝兰当即怒道:“去就去!我院子里的丫鬟,我来做主!”
——她就不信了,丝萝日日在她半只公鸡都飞不进去的院子里关着,还有能耐与外男私通!
一行人打着灯,朝着二房住着的屋子去了。杨宝兰在院里左右呼唤,却都不见丝萝出来,当即怒道:“这死丫头,去了哪里?”一转头,她又见得夫君贺旭的书房里亮着灯,便抬脚推门跨入。
“夫君,可瞧见丝萝那死丫头了?”杨宝兰大声问道。
话音未毕,杨宝兰便呆住了。
灯影之下,丝萝正坐在贺旭的怀里。两人本言笑晏晏地说着话,一副红袖添香的样子。看见本该在宝宁堂伺候的杨宝兰来了,丝萝瞬间惨白了脸,僵着手脚跪了下来。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丝萝忙不迭地磕着头。
杨宝兰张张嘴,身子后靠几步,咚得一声撞在门上。深秋冷风吹进来,杨宝兰耳旁仿佛回响起了秦檀先前的警告。
“事不过三。”
杨宝兰的心底隐约有个不祥的念头:没完,还没完。秦檀的局,还没完。
谢均未将秦檀的画像还给太子,直到出宫时,手中还攥着那副恭贵妃命人送来的画卷。
当然,太子也没收余下画卷,而是胡乱拧几下,砸还给了小太监,叫他赶紧滚。
谢均出宫时,迎面遇上了姐姐谢盈。
燕王妃谢盈穿的是一身齐整行头,显然是来宫里拜见恭贵妃的。往常她来恭贵妃这里,都是一脸苦烦;这一回,却露出微微喜相来,不知是得了什么好消息。
“阿均。”谢盈在宫门前撞见谢均,便张口唤道,“你去太子处了?”
“是。”谢均答。他见谢盈眉梢有欢喜,便打趣问,“姐姐今日怎么如此高兴?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谢盈望左右无人,便悄然靠近了谢均,在他脸颊边小声道:“真真是喜事。恭贵妃招我来商量周娴的亲事,说替周娴看好了亲事,叫我去准备准备。贵妃明明一直想把她塞给王爷做小,到头来,却要把她嫁到京城外面去!”
饶是谢盈一直以稳重优雅自我要求,此刻也不由笑地微失了态。
谢均见姐姐开心,他的眉目也舒展温存起来。姐姐的喜乐,令他被濡染了,有了同样和缓的心情。
“呀,这是什么?”谢盈低头,瞧见小厮谢荣的手里捧了一副画卷,画卷没笼好,隐约露出了女人的衣角,原是一副女子画像。
“没什么,太子所赐。”谢均随口道,用身子将谢荣挡住。
“好哇,那是一个女子画像,是也不是?”谢盈却微勾唇角,眸中闪着深意。她今日心情大好,竟勾着眉眼打趣起自己弟弟来,“阿均,你这是仙人下凡,终于开窍了?”
谢均心下一阵无言。
“姐姐不要多想了。”他苦笑着,“东宫的事儿那么多,我又哪里来的空谈情说爱?”
“瞎说!”谢盈用帕子直甩那副画卷,“你若没有红鸾星动,怎么就把人家女子的画像带回来了?”说罢,她作势要去揭开那副画卷,道,“让姐姐看看,是哪家的姑娘,竟让阿均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融化了。”
捧着画卷的谢荣登时额上一阵冷汗——若是这画像让谢盈看了去,怕是要乱了套!
“姐姐!”谢均咳了咳,飞快伸手抓过了那副画卷,道,“我那儿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得了空,再去王府看望姐姐。”
谢均说罢,便拎着画卷上了轿子。轿夫起轿、跑走,简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副阵仗落在谢盈眼里,颇有几分狼狈落跑的意思。
谢盈搭上丫鬟玉台的手,自说自话道:“我在那画卷上看到了个‘秦’字,莫非那画卷上,是秦家的小姐?”
玉台搭腔道:“秦家长房的嫡小姐秦榆,确实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她虽不如贺夫人貌美,却也是名声颇好。”顿了顿,玉台犯难道,“可是,照理说,相爷他应当不喜秦家人才是。”
——秦家人拒婚那一茬事,让谢均和太子闹了好大一场。太子那脾气,可是极难对付的;谢均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太子平息怒气,将这事儿抛之脑后。
“我从前也不喜欢秦家人。但见过贺夫人后,倒觉得秦家人也许可以交往一二。”因着周娴将要远嫁,谢盈的心情甚好,“最重要的是,我真是好奇极了:能让阿均开窍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国色天香?”
“王妃娘娘,不如写封信问问贺夫人吧?”玉台提议,“她是秦家的女儿,应当熟悉自己的堂姐妹。”
“说得对。”谢盈颔首,道,“回王府去罢。先把周娴的好事告诉王爷;过几天,再给贺夫人写封小信。”
又几日,贺府。
天已彻底冷了下来,秋风整日咋咋呼呼的,吹得窗纸鼓鼓囊囊。门前垂了厚实的水草花帘子,任是再大的风也吹不进暖堂堂的屋子;秦檀的衣裳厚了一层,但身量却依旧妖娆有致,丝毫不为渐笨的衣物所苦。
刚入夜,飞雁居里上了灯,秦檀坐在烛前,让红莲给自己的指甲染上细腻的红色。凤仙花瓣碾磨所成的染汁,颜色丹红正丽,恰好衬她皎白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