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第三件事

北朝纪事 绿梅枇杷 5591 字 8个月前

就……防盗吧,没啥可说的。30的比例也不大。

王妃还在沉吟,紫萍已经急起来:“三娘子行行好,莫要耽误救我们姑娘……往日都是奴婢的错,三娘子大人大量,奴婢给三娘子磕头了……”

头磕在青砖上,砰砰砰直响。

嘉语也不知道自己见死不救的形象什么时候这样深入人心了。

喜嬷嬷呵斥道:“乱嚷嚷什么!三娘子是六娘子的亲姐姐,王妃是六娘子的亲娘,六娘子的事,哪里轮得到你多嘴!”

紫萍住了磕头,眼泪汪汪地看着王妃。

王妃歉意地对嘉语说:“紫萍这个蠢丫头,回头我定然罚她。”

要从前的嘉语,自然会阴阳怪气回敬“为什么现在不罚?我知道了,等时过境迁,我做姐姐的,总不能逼妹妹去罚她忠心耿耿的丫头”,但是如今的嘉语,则乖巧地接过话头:“她也是护主心切。”

“还是你这孩子贴心,”王妃点点头,“紫萍你先起来,阿言出了事,三娘做姐姐的,只有比你更急。”

又握住嘉语的手,殷殷道:“看来我不亲自去一趟是不成了,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少时候,这府里不能没个主子,三娘,就都交给你了。”

王妃托付王府是信任,嘉语却不得不再度阻止:“母亲万万不可!”

王妃皱眉,却还好耐心地解释给嘉语听:“宝光寺里如今什么情形很难说,他们放紫萍回来,自然是为了引我前去,我不去,他们不会罢手。”

“所以母亲才不能去!”。

“三娘子你——”紫萍叫起来,被喜嬷嬷一眼瞪了回去。

始平王妃深吸一口气。嘉语进府这月余,让她不胜烦扰,虽然今日乖巧不同寻常,但是究其心,她并不愿意把王府交到她手上,半天都不愿意。只是有些事,能做不能说:“我也知道此去凶险,但是阿言——”

嘉语起身,跪在王妃面前,王妃发现自己的话,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阿言是我妹妹,”嘉语说,“三娘不才,也听说过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想必放在姐妹身上,也是合用。母亲要信得过我,就让我代母亲先去探看,要有个不好,母亲也好应对。”

三娘的心思什么时候这样玲珑剔透了?虽然这是始平王妃想要的结果,一时竟也百感交集。

嘉敏继续道:“洛阳城我不熟,王府我同样不熟,要母亲此去,遭遇凶险,我连个求助的地方都没有。日后父亲归来,我怎么跟父亲交代?”

“阿言犯禁被拘,母亲出面可以,我做长姐出面也说得过去。府中余人,都没有这样的脸面。母亲说得对,对方有备而来,咱们府上大致情形,想必是打听过,如果母亲让别人代替,一旦识破,只怕对阿言不利。”

“他们的目标是母亲,只要母亲在,阿言就不会有事,我也不会,”嘉语得出结论,“……所以母亲,让我去罢。”

王妃按住腹部,原本她还该客套几句,让嘉语更感动一点,但这时候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不是客套的时候。

当下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双手扶起嘉语,说道:“让喜嬷嬷陪你去。”

王妃又私下交代几句宝光寺,嘉语换上王妃素日便装。王妃身量比她高,裙子稍长拖地,喜嬷嬷跪下去打了个如意结。芳兰帮她把头发绾成妇人的流云髻,髻上插一支掐丝累金含珠凤,再戴上深灰色纱帷,由喜嬷嬷和紫萍陪着出了王府。

镇国公府的车候在门外。

车夫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深褐色短打,手长脚长,眉目却生得极是清朗,远远看见有人过来,忙忙吐掉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隔着帷纱,嘉语还是看得十分真切,不由微微一怔:竟然是他!

那人利落摆好垫脚的小杌子,灵活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王妃要去哪里?”

喜嬷嬷应道:“宝光寺。”

“好嘞!”车夫爽快地应了一声,甩起鞭子。这鞭子甩得真是有模有样,嘉语在心里嘲笑。

出始平王府南行半个多时辰,就到宝光寺,喜嬷嬷下车,然后是紫萍,再然后嘉语。

嘉语被簇拥着走几步,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少年正亲昵抱着马头,与它窃窃私语。觉察到有人看他,偏头来咧嘴一笑,牙齿白得有些晃眼。

——生在那个除了风就是沙子的地方,能有这样白的牙齿,也算是天赋异禀了,嘉语默默地想。

进到山门,里头已经先得了消息,派了女尼来迎,嘉语不认得,喜嬷嬷却是认得的,怕嘉语露怯,抢先说道:“你们好大胆子,敢拘我始平王府的姑娘!”

那女尼笑嘻嘻上来,合手就是“阿弥陀佛”:“嬷嬷这哪里话,我们不过是请小郡主在寺里静修片刻,也没怠慢,怎么说的刀山火海一般,这太后还时不时静修呢,小郡主金贵,总不能比太后还金贵吧?”

一口一句“小郡主”把嘉言捧得老高,其实这时候嘉言还没有爵位。

嘉语不听她的鬼话,刻意压出低沉沙哑、像是焦急得随时能哭出来的声音问:“阿言如今人在哪里?”

“王妃莫要担心,”那女尼笑得和气,“贵府的姑娘,我们可不敢动……王妃随我来。”

嘉语怕露破绽,便不多话。

宝光寺是皇家尼寺,嘉语盘算过,能在此间绑架镇国公府和始平王府的人,恐怕来头不会小,所图……自然也不小。却并不十分害怕,毕竟在上一世,这件事也没有闹出更大的动静,显然是能够解决的。

女尼领路,进到一个幽静院落,花木生得极是葱茏,葱茏到近乎阴森。

人进门,有鸟惊起。

几人直上阁楼,到门外停住脚步,那女尼说:“请王妃推门。”

喜嬷嬷要代劳,被女尼拦住:“请王妃推门。”

嘉语知道没有别的选择,只得上前,忽然身后传来一股大力,不由自主踉跄两步进了门,一眼过去,五六个美貌女子瑟缩着挤在角落里,其中穿沙绿百花裙的少女一见她就要扑过来,哭着喊:“阿娘!”

不是嘉言却是哪个。

十一岁的嘉言,还远不是嘉语离开时候见的那个。那时候嘉言已经褪去少女青涩,那时候嘉言是洛阳城里出名的玫瑰花,最后却被堂兄元祎修收入后宫。也封了公主,琅琊公主……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恨她,恨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所以她才会笑吟吟向她举杯,满怀恶意地对她说“阿姐此去,一路顺风”。

嘉语心神恍惚,就听得嘉言尖叫:“你不是我阿娘!”

“你、你是谁?”

话音才落,也不知道从哪里蹿出个瘦小的少年,抬手一推,嘉言被推得后退几步,刀子就架在了脖子上,嘉语头皮一凉,帷帽已经被掀掉,虽然是妇人装扮,但是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什么人,敢冒充始平王妃?”有人在耳边问,温言絮语,不知怎的阴森。

另一头是嘉言的叫声:“是你!”

有谢家的支持,皇帝就有了对抗太后的底牌。

皇帝迟早是要亲政。

娶姚佳怡,皇帝没有任何好处。

姚佳怡是太后的人,相比皇帝,姚佳怡更亲近太后,姚佳怡也知道,没有太后,她坐不稳皇后这个位置。

如今太后的心性,不像是能够把持朝政到死的,把持朝政到死,那需要冷血和铁腕,如汉时吕后。姚太后贪图享乐又感情用事,如果皇帝手无寸铁,她也许还会生出奢望,但是如果皇帝有了底牌,太后多半会因为心存忌惮,而不得不让步——只要双方都肯退一步,就不至于反目。

如果皇帝能够依靠谢家顺利亲政,那么亲政之后,谢家权势必然大涨。虽然始平王日后被誉为燕朝第一战将,但是在朝中,必然会为谢家所压制。有谢家在前头顶着,即便功高,皇帝也不至于寝食难安。

有这一文一武,也许他能当个好皇帝。

可是要太后认可谢云然,却不容易:姚佳怡是太后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一个出身名门的贵女,一个亲闺女一样的侄女,太后会选哪一个做自己的儿媳,那简直没有悬念。

再说了,立谢云然为后,太后能有什么好处?难道谢家会看得起姚家?谢云然会看得起她这个婆母?笑话!

自八年前世宗驾崩到如今,太后在这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八年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她习惯这个位置,留恋这个位置,不容任何人染指,哪怕是亲生儿子——不然她为什么最终与皇帝反目?

那么当初——

嘉语扣一颗棋子在掌心,硌得生疼——当初是不是因为太后不肯放权,而皇帝急于亲政,手里没有别的势力,才想到她父亲?

嘉语死死扣住棋子,竟是目中酸涩:

如果是这样……如果有谢家,皇帝在朝中得到足够的支持,是不是可以不必把目光投向连年征战在外的父亲?

如果父亲不到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如果父亲没有机会看到皇权的空虚,又怎么会……

人的野心是一步一步长出来的,周乐这样说。当他还在边镇上当城门守卫的时候,是绝对没有奢望过有朝一日,权倾天下。

她见过烽火经过的地方,她见过断壁颓垣,妻离子散,她见过家破人亡,鲜血与焦土,她没有野心,她不需要父兄站到权力的巅峰,为她谋图利益,她希望父亲安享富贵,荣华到老。

皇帝瞧着嘉语面上阴晴不定,也不催促,把玩着棋子,时不时,转头看一眼那边的贵女。

总是要娶一个的,他对自己说,既然总是要娶一个,自然要选个称心如意。他会待她好,让她在皇后的位置上,享尽世间尊荣——这时候少年还不知道,人心如壑,是永远都填不满的。

——有宠爱的,会索要尊荣;得到尊荣的,会希冀温情。

等候许久,方才听到嘉语的声音:“这件事不容易。”

“哦?”

“太后不会听我的话。”

皇帝笑了:“三娘妄自菲薄,母后如今很喜欢你。”

嘉语也笑:“贵人有时候,难免不喜欢个猫儿狗儿的。”

皇帝听嘉语这样贬低自己,越发兴致盎然:“那你再想想?”

嘉语支着下巴,果然做出细想的姿态。皇帝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问:“如果没有姚表妹,依三娘看,你表姐与谢娘子,哪个胜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