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良辰美景

北朝纪事 绿梅枇杷 10990 字 8个月前

四月屈膝行过见面礼,笑吟吟说道:“我家姑娘摆宴,婢子来给公主送帖子。”

昭熙和谢云然的婚事就在下月,谢云然这场告别宴再不办就来不及了。从前听说不打算办——因着去年陆家的赏春宴,实在叫人心有余悸——不知怎的又决定办了。只是不好细问。寻常请帖,也犯不上四月这样的贴身婢子,不过嘉语姐妹对谢云然意义不一样,使四月来也是亲热的意思。

嘉语眼波一转,茯苓上去接了帖子。嘉语问:“我家阿言——”

“六娘子的帖子已经送去了,只是公主不在,婢子候在这里。”原来是等她到这时候,嘉语又问谢云然近况,四月一一都答了,又代谢云然向嘉语问好,寒暄下来,嘉语心情才有所好转。

末了四月道:“我家姑娘还有信,让婢子转交公主。”

嘉语才叫茯苓上去接,忽然半夏在门外禀道:“世子来了。”

嘉语:……

昨儿她要见哥哥,等了老半晌也不见回来,这当口倒来得快,也不知道这屋里埋了多少耳报神。嘉语哼了一声:“我这儿有客,叫他外头等着去!”

半夏:……

四月:……

嘉语这话音才落,帘子已经被掀开,昭熙笑嘻嘻进来:“昨儿在宫里当值,不过是晚回来一宿,三娘又和谁置气了——”

话到这里,四月已然起身见礼:“请世子安!”昭熙从前是见过四月的,一怔,斜看嘉语一眼,是个似笑非笑的形容,嘉语拿起手边掐花银丝团扇,劈头盖脸打过去:“我叫你装!你就接着给我装!”

昭熙知道是被看破,哈哈一笑,随手接了扇子,却问:“谢娘子近来可好。”

四月尚未出声,嘉语又道:“哥哥少装得多久没见似的,前儿我还听安平说哥哥往重明门去,就打量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消息不灵通呢。”

饶是昭熙脸皮厚,被妹子这么接二连三地打脸,也有些吃不住,倒是四月含笑,一五一十把先前说过的话又与昭熙再说一遍。昭熙问得比嘉语细,这一番对答倒费了些功夫,嘉语叫茯苓拿了信来看。

却是宾客名单。

谢云然久居洛阳,交游自然不是嘉语可比,差不多洛阳高门权贵尽入彀中。谢云然心细,名单上夹杂了注释,譬如排行,小字,家中背景,连性情都有提。嘉语一行一行看下来,心里也是极服,有这张小抄,就整个洛阳高门后宅都能畅通无阻了——当初要有人给她备这么一张有多好。

连嘉言……罢了,嘉言那性子,更准确地说,就她们姐妹这性子,都是再活三生三世也不能这么周全。

这思虑间就听得昭熙道:“我前儿在外头尝到一道樱桃毕罗,极是美味,叫家里膳奴过去学了,今儿叫厨下做了,正想着给三娘取些过来,既然你来了,倒正正好,给谢娘子也带一份过去。”

嘉语阴阳怪气笑道:“四月莫怪,我这个哥哥呀,是人没过去,东西就先过去了——也见得是诚心。”

昭熙拿团扇敲了嘉语一下。

四月不理他们兄妹花枪,只当是没看见——世子对姑娘这样上心,总是好的。因着樱桃毕罗尚未做好,饭点又到了,毕竟三娘子回来得晚,嘉语吩咐了茯苓带四月下去进食,四月谢过恩,跟着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昭熙兄妹,昭熙方才想起来问:“三娘昨儿找我什么事?”

问到这话,嘉语就收了嬉笑之态,道:“父亲……可有消息回来?”

昭熙微微有些意外,三娘从前不太打听父亲的事,毕竟国事朝事,要与她解释也有难度。何况行军打仗素来没个准点。这次父亲虽然明面上是去青州当刺史,其实也是察看情况,伺机南下。

“……到底是宋王去了。”昭熙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又觉得十分不应该,毕竟……三娘如今新订了李家郎。

所以迟疑了片刻,方才应道:“并没有。”

“会开战吗?”嘉语问。

“暂时看不出来。”昭熙说,毕竟是隔了几千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消息不会像京里这么灵通。

嘉语低头寻思,昭熙斟酌着说道:“三娘!”

“嗯?”

“李十二郎……人还不错。”要准确表达出“你不要再牵挂别人了看好眼前这位吧”,昭熙觉得颇有难度,特别是这个攻坚对象还是自个儿这个打小就别扭、也就这两年才没那么别扭了的妹子的时候。

意料之外,却听嘉语应道:“我知道——我这两日是去见姨娘了。”

“姨娘还好?”昭熙问。

嘉语却摇头:“姨娘还是不肯见我。”

昭熙叹了口气,伸手轻抚她的发,说道:“来日方长,慢慢儿地,姨娘会念起你的好……横竖你要开府,便是……要出门也随意。”素来公主开公主府,并不与公婆同住,所以昭熙这样说。

嘉语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打算与昭熙说了:“……那家子原与姨娘极好,要是能接了来洛阳,姨娘也有个说话、走动的地儿,时间久了,倒不至于整日里伤怀……哪怕是跟着信佛念经,也好过眼下……”

眼下这样,既不回始平王府,也不在正经咸阳王府里,固然他们兄妹常常上门,于始平王的名声其实是不利的。

——虽然始平王并不在意。

昭熙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来日就去一趟平城——说起来我有些年头没回过平城了,记得还有两房亲戚在那边?”

嘉语干干应道:“二叔在。”因着元昭叙的缘故,嘉语不太情愿提这家子。

元景昊家里两兄弟,元景昊居长。他们祖父母去得早,早早就分了家。两兄弟家当寒酸,原也没什么可分的。

当时昭熙小,嘉语尚未出世,也不知道兄弟间有过什么龃龉,总之元景昊与兄弟并不太亲近,不然,以他如今的地位,怎么可能不连带拉兄弟一把——连郑忱的两个兄长都因为他升了官呢。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原是官场常态。也不是没有例外,前朝有个贤相,临终给皇帝上本说子孙不堪,不足为官。皇帝与这名贤相君臣相得,不忍逆了他的心意,就当真不用其子孙——只是赐了土地、金银。

十年之后,贤相子孙尽反,捉拿到京师,皇帝问其缘故,皆忿忿道:“我父祖于朝有大功,缘何竟不允荫庇子孙?”

皇帝黯然,最后手下留情,勾了流放。

以果推因,大致可知那位贤相子孙的德行,所以说那位贤相没有错,他的子孙确实不堪为官,皇帝也没有错,结果错了。

嘉语想起这桩,倒疑心起父亲与叔父当真有什么龃龉,却听昭熙说道:“既是要去平城,少不得要上门——”

“哥哥还是先问过父亲吧。”嘉语道。

昭熙笑道:“还早呢。”

他婚期将近,难免忙乱,哪里有这功夫。又问:“四月来做什么?”

嘉语:……

这当真是人没过门,心先过去了——哪里能这样大大咧咧直呼人家贴身婢子的名字呢,却到这时候方才想起问这桩紧要事,嘉语瞪了哥哥一眼,说道:“谢姐姐下帖摆宴。”

昭熙也察觉了,面上讪讪:“阿言也去吗?”

“自然是去的。”

兄妹俩又说了些话,无非嘉语笄礼和昭熙成亲时候,如何哄宫姨娘回来,日后又如何交代那家子老亲,能给些什么好处,要不要瞒住父亲。

说话间厨下送了东西过来,新出的樱桃色泽鲜妍,入口也极甜。嘉语先前郁郁,经了四月和昭熙这两遭,之前设想也落到了实处,胃口倒又好了。昭熙也不回屋,就在四宜居里陪妹子用了晚饭。

全程都没有提到萧阮,只不知道为什么,昭熙总觉得这两日嘉语找他找得有些急了,连这顿晚饭,都像是多了个人陪坐似的。

“是该打听一下青州的情况了——没个缘故,三娘怎么会问起。”昭熙想道,“虽然青州距洛阳远……宋王,总要等到三娘出阁之后再回来……才好。”虽然他隐隐也觉得,未必就有这么好运气了。

陆家办赏春宴,谢家就办好景宴,一年好景,花树辞春。

原本谢云然下帖是请了嘉语姐妹两个,临了上车,嘉言没来,却来了紫苑,支支吾吾说道:“我们姑娘……小日子来了。”

嘉语:……

这都叫什么事儿,原本还想有嘉言在,有个提点,免得人名和人对不上号,这下倒好。要不是昭熙押车,嘉语真能当逃兵——有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哥哥,是想当逃兵都不可得。

嘉语到得不算早,但也不晚,有好些人到了,应该也还有好些人没来,谢家安排了婢子迎宾,玉兰花做的小手串,大约是还缀了银铃,来一个送上一串,有时是正主接了,有时是婢子,璎璎一响,声极悦耳。

这法子倒是讨巧,嘉语心中忖道,光数数送出去的串子,就知道来了多少人,还差多少。

听说嘉语来了,谢云然就迎了出来,虽是宴客,还是戴了面纱,却换了米色,纱面上翩然一只蝶,倒不像是遮掩,而是装饰了。

嘉语笑道:“……可比寿阳公主梅花妆。”——传闻前朝寿阳公主,午后小憩檐下,时有风过,花落缤纷,缀于眉间,留下花痕,拂拭不去,反更添抚媚,之后宫妃、宫女纷纷效颦,风靡一时。

谢云然如今心境开阔不少,只抿嘴笑道:“三娘是刚吃过蜜么,这么甜嘴!”

嘉语低声解释了嘉言没来的原因,谢云然多少有些遗憾,嘉言不是正牌的小姑子,但是这小姑娘挺讨人喜欢——虽然成日里和她阿姐打嘴皮子官司,然而两姐妹的和睦,也是有目共睹。

两人说了会子话。

到底谢云然是主人不能久留,嘉语推她去忙。

车轮辘辘辗过青石路。从始平王府到宫姨娘暂住的宅子,差不多是半个时辰。快到的时候下起小雨,连翘机灵撑出伞,被嘉语拒绝了:“这才几步。”春天里的雨,吹面不寒,沾衣欲湿,也是惬意。

早上连翘就来知会过,所以也无须叩门,薄荷偷偷儿就领了她进去。到宫姨娘屋外,嘉语吩咐道:“你去外头守着。”

薄荷领命退了下去。

嘉语深吸了一口气:“姨娘,是我。”

里头没有声音,理所当然的。宫姨娘这辈子就没大声过,即便是在她一手带大的女儿和外甥女面前。诚然嘉语并不是不知道宫姨娘伤心,然而她也再找不出她和贺兰袖之间,和解的可能。

能骗过宫姨娘是最好,然而她没有做到——贺兰袖的狡诈,不给她这个机会。

骗不过,一五一十地坦白,解释她的不得已,对有的人是可以的,这世上确实有人深明大义,但是大多数人的心都只是肉长的。贺兰袖是宫姨娘的女儿,切不断也砍不断的血脉。

宫姨娘不可能舍下贺兰袖,就如同当初舍不下她。之前不过想的能拖一时是一时,到头来,仍是图穷匕见。

嘉语知道解释没有用,道理拼不过感情,便是放了薄荷在宫姨娘身边,说的也不过就是些往昔琐事,在平城时候,从平城来洛阳一路,她小时候的样子,宫姨娘每每听得落泪,心思不知不觉就转了好些。

不然,便是这隔门说话的待遇,也是不给的。

嘉语说:“哥哥的婚期已经定了,在五月二十七,哥哥说已经和姨娘说过了,姨娘答应了要来,可莫要食言。”

里头还是没有声音——嘉语也不指着她回答,但是事情,总还是要说给她听:

“母亲……给我订了门亲事,订的赵郡李氏。父亲也赞同,已经请过期,日子定在九月。”

“再过几个月,母亲……要给我举行笄礼。父亲不一定赶得回来,三娘、三娘希望姨娘能来给三娘加簪。”

笄礼上除了必须出席的始平王与始平王妃,其余赞礼、赞者、正宾,传统都由身份贵重、声誉良好的女子担任。无论从哪个标准看,宫姨娘都不合格,但是嘉语一向视宫姨娘为母。至于宫姨娘会不会接受,她也没有把握——只是她不能到场,对她总是遗憾。

一时倒有些忐忑。

良久,屋里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是当真……定了吗?”

那声音虽然略略沙哑,嘉语还是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当时怔住: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在这里,那——嘉语冲口叫道:“我姨娘呢?”

门开了。

萧阮站在门口,一身素净的灰袍,也没有绣纹,粗糙的布料,头发随意束着,也没有着冠。没有开口,倦色从眉目里浸出来,倒有些寻常少年的惶然。就这样看着她。嘉语被他看得惊慌起来。

有人的眼睛会说话。

慌什么,没出息!嘉语忍不住啐自己,又不是捉奸在床——便是捉奸,也轮不到他!

雨淅淅沥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得大了,嘉语是站在屋檐下,雨串子落到地上,溅开到裙角,渐渐晕出深色。她穿的妃白色上衣,浅蓝色裙,裙上参差绣了些桃金娘,有种金灿灿的艳光,背后浓绿的叶子如花绽放。

“进来。”他说。

嘉语默不作声,等着他退开一步,方才提着裙子进了屋,两个眼睛先自往屋里转上一圈:“我姨娘呢?”

萧阮叹息道:“你纵不信我,也不该疑心我会对你姨娘下手。”

这句话成功堵得嘉语无言以对。

心思稍稍一滞,却问:“你怎么在这里?”不该在寿阳吗?南北对峙这么久,眼下一触即发,他怎么会回洛阳。

那人微垂了眼帘,沉默足足有一刻钟之久,方才说道:“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三娘你回来,你肯定不信。”

嘉语:……

“我也不信。”他说。

谁会信呢,那要十余年前的元嘉语,他说什么她都信,哪怕什么都不说,她也信。嘉语苦笑,人总会从天真,到不能再天真。

雨在帘外下得更急,急管繁弦的急。

秋冬的雨是陈灰色,这春天的雨却是鲜明的艳绿色,哗哗的,点在荷叶上,打在芭蕉上,梧桐树下的海棠,四宜居里的樱花被这雨水一冲,该是落英满地的缤纷。无可奈何的狼藉。也有的花经了雨反而鲜妍。

乱世还没有到,所有迫近的风雨都在窗外。窗内人还能安安稳稳坐着,共饮一盏茶。萧阮煮的茶,去年的雪或者前年的雨不要紧,要紧的只是安稳。一舟行水上,风声雨声,谁知道什么时候颠覆。

颠覆的只是燕朝,他会兴风作浪,腾空而起,所以你说,为什么要信?

“定的李家?”萧阮问。

嘉语略点一点头,横竖这光景,她说什么都是错的——不说也错。

“王妃定的人?”

嘉语看了他一眼,真的,这种话,他怎么会信?就算王妃见得少,总也见过她的父亲。

有这样的父亲,继母再跋扈,又怎么敢逆了她的心思?嘉语几乎要以为是从前——从前她撞破他与贺兰袖,起初的不敢置信,到最后不甘心,到底要问一句:“她勾引你?”——全是笑话。

只是摇头:“王妃怎么可能做我的主。”

“但是你说过,”萧阮握紧了茶匙,沸水在釜中咕嘟咕嘟冒着气,烟水上来,模糊了视线,“三娘你说过,只要我不死,你就原谅我……却原来,都是诳我的么?”

只要他不死……嘉语怔了一下,原来他听见了。却干干说道:“然而殿下并没有做过什么,需要我的原谅。”

萧阮手腕一沉:“是啊,我也没做过什么……只是三娘你说过之后,就一直惦记着,想是三娘记恨我从前冷淡。”

说到这里,自失地笑了一笑:“总是我傻。”然而人生在世,总会傻上那么一两回,不是为了眼前这个,也会为了别人,如果都没有,良辰美景,就都不过是虚设,萧阮淡淡地想。道理是谁都懂的。

只是刀子不落到自己心上,到底不觉得疼。

从前听说多少痴男怨女,比如彭城长公主,比如燕朝高祖……他也不是没笑过他们傻,金枝玉叶,乱世雄主,要什么没有,要这样一个人?难道这世间就没有比他比她更美,更媚,更招人喜欢?

然而要他以茶代酒举杯说一句“恭喜”,实在太难。这些话,从寿阳到洛阳三千里,什么没想过,什么结果没想过,临了能出口的,不过十之一二:他是早知道她不会肯,去年年尾在彭城长公主的庄园里她都不肯,而况如今。一样鲜花嫩柳的年岁,人人有所求,他看不出她想求什么。

他们所经历过的,那些生死,隐忍与狡诈,千百般算计,刀口之下的余生,她却要与另外一个人共度么?

萧阮饮了一口茶,只觉茶浓似酒。当然他并不是为她回来——早说了这话他也不信——但是如果没有她与李家的订亲,他也不会回来。这世上很多的事都可以找人替代,唯有生死不能,洞房不能。

既然他回来了,那么不该发生的事,就不会发生。萧阮微舒了口气:“我这样说三娘兴许不信,”他说,“然而长公主既然决意要为我求娶三娘,那么三娘与他人的婚约,就是许了,到头来也是不成的。”

“殿下这是威胁我?”嘉语豁然抬头。

“如果三娘认为是,”萧阮寸步不让,“那就当是。”

嘉语:……

彭城长公主要做什么,败坏她的名声,还是通过太后给始平王妃施压?她不知道。后宅里有很多她所不知道的手段。不过,彭城长公主再厉害,总不至于使人杀了李十二郎。李家人也不是吃素的。

李十二郎见过她,之前的流言,该听说的都听说了,该警告的她也警告了,如果他反悔,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于是微微颔首道:“那我等着。”

萧阮微叹了口气:“我并不想如此——”

“我也不想,”嘉语客客气气地说,“然而殿下有没有为我想过,殿下必然是要南下的,一旦殿下南下,我是留在洛阳为质呢,还是留在洛阳为质?”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如果她真许了他,他日他谋划南下,他的妻室不留在洛阳,燕朝如何肯放他走?从前她肯下嫁,实在是爱惨了他。

萧阮只道她为噩梦所扰,一直心结未解——这个问题总好过她之前逼问苏卿染。当下应道:“便瞒天过海,我也不会留下你。”

“之后呢?”嘉语却冷冷问。

“之后?”萧阮一怔。

“之后殿下登基为君,我父兄仍在燕朝为将,一旦兵戈相向,殿下的臣子会容我?”嘉语摇头道,“不,不会的。”这样的教训,早在千年前战国春秋就有,南朝多饱读之士,不会不知道。

只做皇后,危害还小,如有朝一日她为太后,称制临朝,就不可制了。

萧阮沉吟道:“魏晋有此先例。”

他说的是三国时候,张飞以夏侯氏为妻,夏侯与曹氏亲厚,形同宗室,季汉虽然始终呼曹为贼,却并没有逼张飞休妻。

“那是昭烈帝仁厚。”嘉语道。

“若无张飞与夏侯氏一段姻缘,日后司马代曹,夏侯连血脉都不得保存。”萧阮道,他说的是后来晋室代曹,夏侯霸入蜀一段,“我知三娘诸多顾虑,然而若三娘信我,我此生,定不相负。”

对于一个君王来说,“定不相负”这样的许诺有多珍贵且不说,出自萧阮口中,多半倒是可信的,如果是当年的人。

嘉语再叹了口气:“并非我信不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