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人往右闪,肩上还是重重挨了一下,她此处原就有伤,这一下,痛得跌倒在地,匕首脱手。
自然是于璎雪——她搬起嘉语方才丢下的巨石,依样砸过来。
这一下花掉了她全部的力气,到石头落下,于璎雪踉跄几步,也摔坐在地。待看到嘉语匕首脱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又和身扑上,就要捡起,忽然手背一痛,却是嘉语踩住了她。
两人都是闺阁女子,虽然都出自将门,却也都不曾习武,嘉语是受伤不轻,于璎雪是筋疲力尽,都知道是生死关头,谁松手就是个死。一时都喘着粗气角力,瞪着血红的眼睛,面目扭曲。
嘉语一脚将于璎雪踹倒在地,就此扭打起来。这时候哪里还有半点高门贵女的风范,就和市井妇人没有差别。于璎雪从昨儿晚上开始片刻不曾合眼,勉强撑过个回合,到底力不能支,昏死过去。
嘉语以手撑地,重重喘着气,几次几番要爬起来,也是不能。她盯住于璎雪看了半晌,也判断不出是死是活。终于有了决断,挣扎着捡起匕首,思量着要补上一刀,到抬手,忽又犹豫起来。
却听得身后人道:“……我来罢。”
是萧阮。
嘉语迷惑地看着他。
“解开我的绳索……让我来罢,”萧阮低低地说,“别、别脏了手。”
嘉语再怔了一下。她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犹豫——她没杀过人。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她被杀过,她没杀过人。
这样微妙的心思,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他却能体贴入微。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有她从前的不可自拔么?如果他从前肯这样对她,她还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吗?嘉语紧紧抓着匕首,只觉得无限悲苦,忽地呜咽一声,抬起手,狠狠扎下去。
血光从于璎雪的心口迸发出来。
萧阮闭上眼睛。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嘉语,相信这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第二次机会目睹她这样伤心,这样疯狂,他默默地想,她拒他婚姻,拒绝他的好意,拒绝他靠近,但是……她还是爱着他的吧。
不然,如何解释她此刻的勇气与戾气?
这个念头就仿佛极酸极涩的一只李子,在口腔里,在舌尖上,酸得近乎甜,涩得近乎苦,苦得能拧出汁来。
惊诧也就片刻功夫——那车夫大约是之前得到过交代,有机会就出幺蛾子,又是问于璎雪要水喝,又是要小解,于璎雪平日里听到这两个字都要净耳,这时候竟然咬了牙,跟下车去。
嘉语和萧阮趁着于璎雪下车的这片刻完成了交接。
嘉语得了刀片,自忖只有两个指头能够活动,要磨断牛筋索实在太为难,萧阮又眨了眨眼睛,嘉语登时醒悟过来,顺手又把刀片递回给他。
——萧阮虽然也只有手指能够活动,但他常年骑射,活动能力自然与嘉语不可同日而语。
嘉语活动活动淤血的手腕,低头解去腿上的禁锢,正要帮萧阮,忽听得一声惨叫,嘉语掀起车帘,正瞧见于璎雪从车夫的背心里拔出匕首。
血色猝不及防涌进她的眼睛。
夕阳就挂在天边,像谁鲜红的眼睛,而天色青青如水。
这时候连惊讶都没有太多时间,嘉语挥刀割向牛筋索。但是两寸长的刀片,越是心急,越是滑手,越是割不断。车外脚步声已经近来——嘉语这时候甚至没有功夫去细想于璎雪为什么会对车夫暴起杀心了。
脚步在车外停住。
嘉语听到了风声。
嘉语没有回头。
刀光如练,在狭窄的车厢里。并没有太多闪避的余地。萧阮苦于手脚被缚,只能和身撞过去,撞到嘉语手臂上,于璎雪刀势走偏,狠狠扎在嘉语肩上,嘉语手下一滑,萧阮手臂上也开了长长一道口子。
然后人被撞飞了出去。
萧阮双手一挣,还是没有能够挣断牛筋索——这大概就叫作茧自缚吧,他自嘲地想。
于璎雪犹豫了一下,摆在她面前两个选择:先杀嘉语还是先杀萧阮?
嘉语后来有想过,如果换做是她,也会先杀萧阮:她受了伤,伤势不轻,已经是瓮中之鳖,跑不掉了,而萧阮还有战斗力,虽然他双手双脚被绑,但是谁知道他会藏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杀招。
当然,这是建立在她对萧阮的了解上。
于璎雪并不了解萧阮,她所知道的萧阮,不过是个风姿出众、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她不知道他如何仗剑北上,更不知道之后的戎马一生。萧阮与她也没有旧怨;而嘉语,是她恨极了的人。
但于璎雪还是选了萧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