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瑾冷笑道:“你自个儿的东西,难不成自个儿没有看过?”
“我还真没看过,”嘉语脸皮奇厚,根本不与他打口水官司,接口就应道,“还请少将军允我看上一眼。”
她这个要求虽然奇怪,好在不难满足,于瑾也有几分好奇,抽出披帛里的密文,就要递过去,猛地于烈喝道:“小心!”
嘉语眼前一黑,于瑾已经退了开去,手心里握着的,赫然是那支李花扁铜簪。嘉语笑出声来:“于将军想多了,少将军不是于娘子,我可不敢动这种念头。”
于烈心道对付你这种小狐狸,总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于瑾这时候再把密文递过去,嘉语展眼一看,上头只写了四个字:黄泉见母。
嘉语还在发怔,不学无术的嘉言已经奇道:“这是什么意思?”虽然因为被骗多有不满,但是她对嘉语依赖已深,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口。
嘉语这时候哪里还有传道授业的心思,删繁就简解释道:“春秋时候,郑庄公的母亲偏爱他的弟弟叔段,帮叔段起兵造反,郑庄公平定了叛乱,因怨恨母亲偏心,发誓不到黄泉不见母。”
嘉言惊得目瞪口呆:“那、那……”——她阿姐冒这么大的险,竟是要阻止皇帝和太后和好么?皇帝又没有弟弟!
嘉语瞟她一眼:“后来郑庄公后悔了,又有贤臣劝谏,说母子天性,如乌鸦反哺,羔羊跪乳。郑庄公以君无戏言相对,贤臣说,黄泉好办。于是挖了一条地道,让郑庄公得以探望他的母亲。”
这个典故的精髓在于“郑庄公后悔了”,母亲这样偏心,郑庄公这样决绝,都有后悔的一日,而况姚太后与皇帝还远远没有到那个地步。这个意思,嘉言听得出来,于氏父子自然更听得出来,一时营中默无声息。
嘉语却在想:奇怪,这字迹,怎么不是贺兰袖的?难不成真是太后的手笔?如果是太后的意思,嘉言当时找不到人也不奇怪了。但是,为什么太后会把事情交给贺兰而不是直接来找她?哪怕贺兰是有临摹之技,这短短一个多月,哪里就能摹得这般分毫不差了?且,她也不记得贺兰有这个本事。
这恍神中,就听得于烈说道:“三娘子真是煞费苦心。”
嘉语应声道:“为人臣子理当如此,不尽心竭力促成两宫和好,难道要母子怨怼,至死不见?”
这冠冕堂皇,明说郑庄公,暗指的太后母子。于烈被她一堵,应答不上。于瑾接道:“伪造懿旨是欺君之罪!”
嘉语也不辩解,只是冷笑:“于将军要怎么处置我?”
她说的“我”,而不是“我们”,还是想把妹妹排除在外。
嘉语心中早有腹稿,这时候接过笔墨,几乎是一挥而就,吹了吹,让人递给于烈,于烈展开一看,纸上大白话直截了当地写:“送于娘子出来,换我回去,在永巷门交换。”说道:“三娘子爽快。”
嘉语笑嘻嘻道:“于将军谬赞。”
信封了交给嘉言,嘉语道:“你好生回去,莫要惊到母亲。就和姨母说,于将军思女心切,是父子天性,万望姨母成全。”
明明父女天性,嘉语却说父子天性,嘉言不知道里头有什么蹊跷,只是应了,忽又想起,急道:“那要是姨母不见我怎么办?之前就……”
还真有这个可能……嘉语摸摸嘉言的鬓发,忽问:“阿言你胆子大不大?”
嘉言心道:我就算胆子不大,这关口,还能怎么样。便应道:“阿姐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好,”嘉语说,“姨母要是不见你,你就放火烧德阳殿。”
于烈:……
于瑾:……
众羽林郎:……
明明都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到底从哪里养成这一身的土匪习气?见过这么教儿子的,还真没见过这么教女儿的。始平王真是与众不同。于家父子只管吐槽,嘉言却是应道:“……我听阿姐的!”一丝儿犹豫都没有。
……这特么就是一窝子土匪吧,于烈默默地想,怪不得阿雪干不过她们。于瑾在重新考虑自己的姐妹花计划。
却听嘉语又道:“一事不劳二主,可否烦请之前带我们来的两位郎君送我妹子回去?也使我妹子少些惊吓?”
于烈心道我才受了惊吓好不好!既然答应了放人,这时候也就不再斤斤计较,直接吩咐了,两位羽林郎出列,客客气气地道:“六娘子请!”
几个人就要出营,忽然于瑾大叫一声:“且慢!”
“少将军还有指教?”嘉语面罩寒霜,只问。
“三娘子这条披帛,绣得好生别致,”于瑾慢条斯理地说,“可否请杜嬷嬷再多看几眼?”
披帛,绣花……嘉语神态虽然还勉强镇定,脸色已经不可抑制地发白——那是谁在说“今儿谢姑娘衣裳上的凤凰花,刺绣别致”,那是谁在说“这局棋,三娘输了,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