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最好的礼物

金钱无罪 三观犹在 6523 字 7个月前

从总行开完会回来,王冲发现支行营业厅内排满了等待取款的客户,刚回办公室,营业部尚青山就拿着资金调拨审批单找王冲签字。

王冲有些纳闷,问:“昨天不是刚调拨了两百万现金嘛,怎么今天又要调拨?怎么最近取现金的人这么多?”

尚青山道,“这不是临近年关了嘛,每年这时候取现的人都会增加。“

现在电子支付手段很丰富,有网银、微信、支付宝等渠道,平时城东支行的现金业务并不多,可也是有季节性的,尤其到了年底,现金业务骤增。一是因为春节期间银行不开门,大家一般都习惯性取一部分现金,二来是春节期间走亲访友,需要包红包也需要现金,第三个则是到了年底,一些工程上需要给农民工结算工资,这些人一般也是以现金居多。

王冲之前在业务口,并不怎么熟悉现金业务,当尚青山给他解释了其中缘由后,在调拨单上签字,“存款自愿、取款自由”,他也没有阻止的道理。

年底这段时间并不是特别忙,王冲终于有机会松口气,开始筹备着准备年货回家过年的事情了,尤其是今年马晓筱也跟着回去,王冲提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把他父母高兴坏了,连着几天问马晓筱喜欢吃什么,提前准备着。

这时,张非凡走了进来,道:“王行长,天马集团那边出事了。”

王冲抬头,“怎么了?”

张非凡打开手机,翻了一下朋友圈,递给王冲,“今天上午,有两百多个农民兄弟堵在天马集团门口讨薪,闹得挺热闹的。据说警察都出动了,还有本来今天齐中原的儿子齐北望成婚,因为这件事,婚礼都延期了。”

王冲蹭的站起身来,道,“走,过去看看。”

张非凡道:“这又什么可看的?”

王冲轻轻敲了他脑袋一下,“贷后管理。”

按照信贷通则,在贷款投放之后,要对客户经营情况进行全程监督,如果发生风险预警,要在第一时间内取得信息,城东支行刚投放六个多亿的贷款,天马集团就发生这档子事儿,王冲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天马集团大楼门口,乌压压聚集了一百多个农民工,将整个大门堵住,连人员出入都困难了。这次讨薪事件,是由于天马集团暂停了支付几个工程款项,这些承包商等着这笔钱给他们的下游客户结账、发放农民工薪水,结果拿不到钱,跟天马集团财务经理交涉了几天无果,无奈之下,只好组织他们手下的工程队,将天马集团大门堵上,要来讨个说法。

所谓的讨个说法,就是要钱。可是齐中原下了命令,暂停这些款项支付,齐中原、齐北望不用去理会这些事,可却把赵晓城给忙得团团乱转,他将几个包工头喊过来,“几位,咱们天马集团又不是赖你们账,这不是年底了嘛,我们都封账了,这些钱能不能等年后再算?就当体谅体谅我了。”

一人道:“赵总监,我们也不想这样,我们体谅您,可谁体谅我啊?你看这些农民兄弟们,他们忙活了大半年,给咱们天马集团干活,到年底了拿不到钱,怎么回家过年?这幸亏是他们给我面子,不然这些人把我家里抢了也说不准。”

另一人道:“赵哥,我们这里也有两百多万工程款啊,当时接了咱们这个项目,我可是砸锅卖铁,还跟高利贷那边借了钱,这几天他们总有三四个人天天跟着我,吃饭跟我吃,睡觉跟我睡,弄得我都快精神分裂了,您多少给拨付一点,好歹把这个年关给过去啊。”

赵晓城也没有办法,他去请示过齐中原的助理,助理说他今天在湖心亭钓鱼,不见外人,这么一躲,自己倒是平静了,可是他却没法交差了。

最近几年,国家出`台规定,不能拖欠农民工工资,在这档口上,天马集团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政府办公室都打电话过来询问怎么回事,赵总监只得推诿说,正在协调款项。

几名警察在维持秩序,确保不会发生暴力事件。可是,堵门的农民工却不干了,闹了一个上午,见天马集团这边没有动静,纷纷拿起石块、砖头向厂子里扔了过去,还有几个人,试图去撞开天马集团的大门,被警察拦住了。

齐中原当然没有钓鱼,此刻他早已出现在市政府办公室,跟李市长请求协助,李市长把市人力资源与社会会保障局局长喊了过来,要求动用专项资金协助,人社局这边并不同意,建议从银行这边做部分贷款,人社局可以作担保。

市政府没有办法,只得通知东华市八家对天马集团有授信的银行行长喊过来开会,要求各家银行对天马集团紧急追加一千万授信,用于支付农民工工资,人社局对这些贷款进行担保。各家银行怨声载道,天马集团如今债务累累,现在的收入勉强能支付银行利息,再增加授信额,无异于饮鸩止渴,可是市长发话,银行又不肯不听,于是想出来一个折中办法,各大银行向人社局授信,由人社局给天马集团提供资金支持。

这种操作虽然有些违规,却也是无奈之中的办法。各银行启动了紧急信贷绿色同道,到了下午两点多,八千万资金全部到账,在齐中原授意之下,赵晓城只开出去三千万支票,其余五千万则作为集团周转资金使用。

王冲抵达天马集团时,堵门的农民工逐渐散去,却发现人群之中,还有一些同行也在其中。四大行、农商行、民丰、还有华商银行的几个信贷部主任或业务行长,都聚在了一起聊天。

与三大电信运营商互相抢客户、关系搞得势不两立不同,银行业务并不是零和游戏,各大银行之间的关系也都比较融洽,而且,金融圈子小,很多中高层都是在各银行之间流动,很多都是以前的同事,平日里往来比较密切,也经常聚在一起分享信息和风险。

王冲过去跟几人打招呼,其中民丰银行的行长刘水田,原先是王冲同事,跟王冲关系还算不错,见到王冲到来,笑着道:“听说年前你们也跳进这个火坑了?”

民丰银行给天马集团授信了十多亿,对天马的整体运营情况,也算比较了解,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王冲苦笑道,“一言难尽啊。”

其他几个银行的人也道:“王行长,你们东华银行真是我们的白衣骑士啊。”

这话倒是不假,虽然东华银行极不情愿介入这笔业务,但如果不介入,天马集团年前就有一笔债务违约,那时他们陷入泥沼之中,各家银行也跟着倒霉,东华银行这六个多亿进场,至少能又能帮天马集团续命一年,也算是给同行们伸出了一只援助之手。

企业和银行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聊了几句话,几个人很快成了难兄难弟。且不管以后怎么说,先把今年过去再说吧,没准明年央行政策一宽松,加大信贷投放,这些企业也许有一线生机呢?

刘水田道:“不管如何,先把这个年过去再说吧。”

刘水田将王冲拉倒一旁,递过一根烟,两人点着,刘水田问,“你们今年效益如何?年终奖怎样?”

王冲道,“还凑合吧,算是基本完成目标,年终发了不到二十万。”

刘水田有些羡慕,“比我们民丰银行好多了,最近形势不好,我们一些企业贷款不良开始往外冒了,要是天马集团再出问题,估计我们都要下岗了。早知道如此,当年我就不跳到民丰了。”

王冲听说过,从去年下半年,民丰银行的信贷质量急转直下,他们这边小微企业贷款做得比较多,当时放的比较松,经济形势一下滑,首当其冲的便是小微企业主。

大企业尚能凭借政府关系、还有银行关系,能够通过增加授信额度往后拖几年,小企业抗风险能力较弱,很多企业都死在了这一轮的经济周期调整上,原先评价一个中小企业如何,都是年收入多少、年利润多少,如今银行评价一个好的企业,能还上贷款利息、能发出工人工资就算好企业了。

比如今天天马集团这次闹事,幸亏政府那边给协调来资金,否则他们下游的这几个企业,很可能明年连工都开不了了,最后遭罪、受累的还是老百姓。

王冲问道:“怎么,刘行长,又想回东华银行了?”

刘水田摆摆手,“当年跟刘行长闹得不愉快,我再回去不是自取其辱嘛,还是在这里待着,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银行过惯了好日子了,苦日子就忍一忍吧,也许明年政策调整呢。”

众人纷纷散去,刘水田也告辞,要回去整理报告。王冲却没有离开,给赵晓城打了个电话,道:“赵总监,我们想拜访一下齐董事长。”

赵晓城犹豫道,“我们董事长今天有些忙。”

王冲微微一笑,“赵总监,今日贵公司发生这种事情,我们来这里是做贷后管理,顺便做一下贵公司在我行的信用评级调查,早就听闻齐董事长大名,劳烦您通告一下。”

企业信用评级一般是第三方信用评级机构对企业的经营情况、财务情况、盈利能力进行综合评级,作为银行业对企业授信的一种参考,除此之外,各银行金融机构也对授信企业进行整体评估,这个评估结果直接影响到企业贷款到期后能否续贷、是否压缩本金等。

按理说,王冲是城东支行行长,以他的职级来拜见齐中原,齐中原大可不必理会,可是一来齐中原对王冲早有耳闻,却没有见过,对他有些好奇,二来若是得罪了王冲,如果他下调天马集团的信用评级,对下一步企业运转会有不利影响,所以还是在自己办公室接待了王冲一行。

“早就听说东华银行有个行长,年轻有为,雷厉风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久仰久仰!”齐中原见到王冲、张非凡到来,起身笑脸相迎。

王冲见齐中原其貌不扬、个头不高,身穿棉布大褂,说话和蔼可亲,没有一点架子,乍一看上去跟村中老夫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眼神似乎极具穿透力,能一眼将人看穿一般。

王冲拱了拱手,“齐老先生,今日王冲前来叨扰,还请见谅了。”

“王行长哪里话,哈哈,你们东华银行是我们金主儿,莅临寒舍,我们欢迎还来不及,请坐!”赵晓城很自觉的在旁边落座,烧水、收拾茶具,给老爷子泡茶打打下手。

王冲谢了茶,打量着齐中原办公室。

办公室将近百平,装修的古色古香,茶几茶台老沉香木所制,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办公桌书柜都是大果紫檀,简约古朴,并没有乱七八糟雕刻花纹。

王冲饮了口茶,道:“老爷子好雅兴!”

齐中原哈哈笑道,“当年干民办教师的,九十年代初被清退,下海经商,这些年来虽然沾染了不少铜臭之气,但骨子里还是有些文人的酸腐,改不了,改不了了!”

王冲抬头,正好看到中墙之上,挂着一块匾额,正是曹操的《短歌行》,字六尺见方,裱起来约八尺大小,落款是一个别号,只有一个私章和几个雅章,字体古拙,非楷非隶、亦楷亦隶,笔法方中带圆,兴酣趣足,意态奇逸,正是二爨之中大爨笔法。

王冲虽然不精通书法,鉴赏能力却在,一眼便看出了这幅字是刘建国所书,他故作不知,道:“这幅字好奇怪,看上去丑陋无比,整体却浑厚中和,着实不一般啊。”

齐中原笑道,“说起来,我与这幅字有缘,去年我去香港谈生意,在展厅看到这幅字,心痒难耐,便买了下来。”

王冲记得刘建国之前有一副字被香港的一家书画行以五十万元拍走,好像就是这首《短歌行》,心中暗中记下,稍微评论几句,便岔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