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到城东区庞晓开的超市,问,“你们老板呢?”
中年女子认识顾天德,知道他是老板姐夫,以前也经常跟老板在办公室喝茶聊天,于是道,“昨天下午,他过来一趟,把办公室东西收拾了一下,就搬走了。”
“有没有说去哪里?”
“没说,昨天有警察来过一次打听他,后面他匆匆来了一趟就走了,好像说是去外省进货什么的。”
顾天德怒骂道,“进个狗屁货,这小子是脚底抹油,溜了!”
庞晓已经跟前期离婚,孩子归前妻抚养,自己不学无术,没有本事,整天跟社会上人瞎混,肯定欠了别人不少钱,如今他手机关机,人也不在东华市,人海茫茫,哪里去寻找他?
从超市出来,便看到两辆车一前一后,将自己的车堵住了,顾天德眼见情况不妙,准备要溜,可是他腿脚不方便,两辆车上下来五六个人,很快就将他围在了中央。
为首之人顾天德认识,正是之前给他提供过桥资金的海哥。
“海哥。”
海哥将手套摘了,用手拍了拍顾天德肩膀,“顾行长,好歹咱们也是多年老朋友了,怎么见了我们就跑啊。”
顾天德道,“我这不是来找我小舅子,商量给您凑钱的事嘛。”
海哥道,“你小舅子跑路了,你知道吗?”
“刚才知道。”
“没关系,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欠我们的钱,也是以你的名义借的,本来这次只要八十万利息的,现在不行了,五百万本钱,你也要给我。”
顾天德道,“海哥,我没那么多钱啊。”
“你借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海哥有些不高兴了,“别的我不管,后天之前,先给我凑够三百万,剩下的月底之前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顾天德道,“能不能多通融几天?”
海哥道,“顾行长,你也要体谅我们啊,我们上面还有大老板,我给你通融了,怎么跟老板们交代?我给你通融,别人还要不要通融了?咱们社会上混的,丁是丁卯是卯,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你要不还钱,我们不卸掉只胳膊、打断条腿什么的,那别的欠钱的人会怎么想?你这样让我们很为难啊,顾行长。”
顾天德怒道,“我们用了你五百万,这两年多来,前后给你们七百多万了,你还想怎么着?”
海哥看了众人一眼,哈哈大笑起来,“顾行,你也是做银行的,说出这种话来有些外行了吧,我们是放高利贷的,又不是搞慈善的,你拿我们钱,去赚别人钱,如果别人这么跟你说过,你会如何?”
其余几个兄弟,也都放肆的笑出声来。
这些笑声,让顾天德觉得十分刺耳。
海哥轻轻拍着顾天德脸道,“顾行长,后天,我要见到钱,听明白没有?”
顾天德垂头丧气道,“明白了。”
“行了,你走吧,我们等你好消息。”
顾天德开车走后,他对另外一人道,“派两个兄弟跟着他,免得他也跟庞晓一样溜了。”
那人领命应下,“知道了海哥。”
顾天德屋漏偏逢连夜雨,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气得双手猛砸方向盘,汽车发出刺耳的鸣笛声,先是被王冲逼宫,又爆出了罗素娥事件,小舅子携款潜逃,高利贷又堵门讨债,一连串事情发生在他身上,让他愤懑异常。在某一瞬间,他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恨不得想一转方向盘,将汽车直接开到旁边的湖中淹死算了。
回到城东支行,顾天德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内,气得顿足捶胸,将办公室内家具砸了个稀巴烂,最后一头栽在沙发上,穿着粗气。
“就这样了嘛?”顾天德自言自语道,“想要逼死我?没有那么容易。”
要自杀?顾天德没这个勇气,他现在才四十一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期,按照他设计的规划,要在两年内成为行长助理,还要更上一层楼,可是最近一连串的打击,天文数字的债务,让他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顾天德扪心自问,自己难道做错了什么?是,他自己是贪钱,也好色,可是天底下除了王冲那种怪胎,谁又不是贪财好色之徒?
流年不利?
命犯太岁?
两年之前,顾天德跟一个算命的大师交流过一次,算命的说,他最近几年内会命犯小人,有一道坎,若应对不当,恐怕会有牢狱之灾。当时为了破解这个坎儿,顾天德花了几万块,从大师那里买了开光的法器,长期佩戴,可是到头来,一点用处也没有。他伸手将怀中那块玉佩取出,狠狠的砸在了墙上挂着的石英钟上。
咔擦。
石英钟上裂了一条缝隙。
命犯小人?
难道他说小人是的王冲?顾天德心念思转,肯定是这个家伙,原先自己过得顺风顺水,钱也捞,女人也玩,一点事都没有,可自从他到了城东支行,自己变得无比倒霉,各种事情不顺心。
整个下午,顾天德都在恍惚中度过。当天晚上,顾天德没有回家,也没有吃晚饭,靠着办公室内的半条烟,过了一夜。
他在考虑对策,却始终想不出办法,顾天德已经走投无路了。
第二天一早,天空中又下起雪来,顾天德一夜没睡,一夜之间,他苍老了许多,原本满头的黑发,鬓角处竟多了几缕白头发。
七点半,顾天德听到有人敲门,他打开门,却见王冲拎着几个包子,还有一杯热豆浆,站在门口。
“顾行长。”
顾天德满脸疑惑道,“王冲,你这是干嘛?”
“听保安说,你昨天一晚上没回去,我寻思怕你出事,这不来给你送点早餐。”
“怕我出事?”顾天德冷冷道,“你是来看我笑话吧?”
王冲看了一眼顾天德,又环顾四周,见他办公室内文件散落了一地,书柜上的玻璃也都打碎,到处都是烟头,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多岁,变得憔悴不堪。
他将早餐放在了桌子上,“其实,我来找您,本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尚青山那边的信用证业务,我昨天下午找人打听了下,感觉不是很靠谱,所以找您汇报一下。”
顾天德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弄这些,“如果是因为这件事,你回去吧,我会慎重考虑的。”
经过一夜思索,他已经冷静了许多。他将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前后彻底回顾了一些,自己终究还是没有抵御住钱和色的诱惑,一步步从贪小便宜,吃女人豆腐,变成了今日这副田地。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怪不得别人,还是自己修心不足。
王冲见他如此说,叹了口气,道,“那我就不打扰顾行休息了。”说罢,就要离去,顾天德忽然喊住王冲道,“王冲。”
“顾行长有何吩咐?”
顾天德苦笑一声,“这几个月来,我一直不理解你,但是现在想想看,你所坚持的,是对的。你很好,我不如你。”
顾天德被打一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是东华银行却没有对此采取特殊措施,毕竟这种事情虽然有伤风化,却也无法定性为违规事项。然而,顾天德知道,经过这件事后,他在东华银行的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
他本想在医院多待几天的,等风头过去再出院,可是石魁、石虎的拜访以及双方达成的协议,让他感觉到了事情的迫在眉睫,更何况马上就到10号,该支付海哥及一众散户的利息了,他需要一笔钱,来度过这次难关。
两天后,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了城东支行。
一到支行,众人看到他的神情有些古怪,虽然行内职工很礼貌的跟他打招呼,但他却从对方眼神中感觉出了一丝不屑和嘲笑,这让他如坐针毡。
年终决算报告出来,城东支行各种报表及考核指标,在整个东华银行体系内位居中游偏上,这结果让他也松了口气,东华银行向来以数据说话,去年城东支行表现,也勉强说得过去。
罗素娥请了病假,他将营业部主任尚青山喊到了办公室,问清楚了支行信用证的权限以及资料,道:“尚主任,我考虑了一下,今年咱们行要有新突破,需要在中间业务和信用证业务上有突破啊,只靠信贷投放,恐怕很难在找到赢利点了。”
尚青山只得点头,“顾行长,有什么吩咐,我们照做就是。”
“我养病这段时间,联系了几笔信用证业务,全额保证金的,你回去研究一下政策,后面我会让对方跟你这边对接的。”
尚青山领命,顾天德又问,“这几天,行内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尚青山有些犹豫,“您指的是?”
顾天德摆摆手,“算了,不问了。”他又道,“尚主任,我是很看好你的,罗主管几次三番提出想要接替你职务,都被我拒绝了,我跟她虽然有些暧昧关系,但公是公,私是私,我还是分得清的。”
尚青山道,“谢谢行长栽培。”
“行了,你去吧。”
尚青山离开办公室,顾天德往沙发上一靠,思来索去,认定了这件事是王冲在背后搞鬼,可是自己想尽了一切办法对付他,可是王冲始终滑不溜秋没有任何破绽,想了半天,他给庞晓打电话,“康汇食品的贷款在准备续贷嘛,你让康汇食品的康总,给王冲的工资账户上汇五万块钱,备注就写手续费。”
庞晓奇道,“姐夫,这笔贷款是咱们联系的,凭什么要把好处费给王冲?更何况,转账是会留下证据的,很容易把我们牵扯进来。”
顾天德骂道,“让你做,你就做,问那么多干嘛。”
挂了电话,顾天德恼道,“王冲,你对我不仁,可别怪我不义了。”
……
李宜书按照王冲提供的庞晓的线索,查到了一些端倪,她给王冲打电话,跟他约好了去庞晓所开的晓乐茶酒行去做现场调查。
王冲按照李宜书发的定位,来到了约定的地方。茶酒行位于城东区的一个偏僻小区,四周都是棚户楼,沿街的商铺也都一二十年,装修破旧不堪,门头也显得异常凌乱。
李宜书开着警车,早已等候多时。
李宜书道,“我们调查了你给我提供的信息,查了庞晓的银行流水,每年流水额八千多万,明显不是一个茶酒行正常的流水,而且,这个庞晓与东华市内几个比较大的小贷公司、中介都有交易往来账,我怀疑这个茶酒行是他们用来洗钱的场所。”
王冲四周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那个晓乐茶酒行的招牌,李宜书笑着道,“你别找了,找不到的。”李宜书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超市,“瞧那里!”
王冲顺手看去,只见二楼的窗户上,挂着一块晓乐茶酒超市的招牌,招牌已经破旧不堪,上面的字迹经过风吹日晒,早已模糊不清,若不是李宜书指出,他也没有注意这个地方。
王冲哑然笑道,“在这种破地方开差就喊,怎么可能盈利呢?”
李宜书道,“越是不起眼的地方,越是隐藏着更多的金融犯罪。如今国家反贪的风暴查的这么严厉,一些贪污份子不能明目张胆的收钱,只能通过让亲戚或朋友注册超市啊、茶楼啊、加油站、修理厂啊,通过虚假贸易的方式,只需缴纳一点的税金,就能将贪污的钱财转移成合法收入。这些其貌不扬的小公司,可能在赚着你想不到的钱!”
王冲道,“李警官这么厉害,怎么不彻查一下这种行为?”
李宜书没好气道,“想查,哪里那么简单,他们背后都有大老板撑腰不说,你一查,他将钱财一转移,然后把公司一关,你想查都查不到。”
王冲问,“今天你喊我来,不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吧?”
“当然不是,今天我们过来,是想跟你一起摸摸底,看这个小超市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两人来到晓乐超市,这个超市不足三十平,货架上横七竖八的摆着一些商品,商店内只有一个中年妇女,见两人在四处查看,问道,“你们买什么?”
王冲从货架上拿了两瓶饮料,道,“买两瓶水,顺便帮我拿包烟。”
“一共三十二。”中年女子道。
王冲一边掏钱,一边跟那女子套近乎,“大姐,你们这个店,一年房租多少钱啊?在这里开个店,很赚钱吧?”
中年女子道,“赚什么钱啊,一个月赚万儿八千块,勉强维持生活吧。”
“一万块,收入也不错了。”
“我不过是给老板打工的,一个月也就赚两三千块。”
王冲故意问,“这样啊,确实不多,你们老板不在嘛?”
中年女子道,“我们老板基本上不管,每个月也就查一查账,平时开发票的时来一趟。平时基本上不来这里。”
“嗯,看来你们老板不缺钱。”
中年女子道,“什么不缺钱啊,他整天也不知道瞎忙活些什么,结交了些社会上乱七八糟的人,前不久人家要债都要到门口了。”她看到李宜书正要往后面走,连忙喊道,“喂,那边不是商品区,不能随便进。”
李宜书连忙笑着道歉。
两人又看了片刻,见没收集到有用的信息,便走出了门去。
过了一会儿,庞晓进来了,问中年女子道,“李婶儿,刚才那两个人来干嘛了?”李婶儿在货架上整理货品,道,“谁知道呢,进来买了两瓶水一包烟,围着我打听了半天,问你来着。”
庞晓顿生警觉,方才他在门外看到一辆警车,就已经起了疑心,随后看到王冲与李宜书走出去,心中暗凛,不是自己被警察盯上了吧。连问,“打听什么?“
“也没什么。”李婶儿道,“就是问问咱们店里生意怎样,房租多少,还问你的情况,不过,老板你放心,我什么也没说。”
庞晓哦了一声,随便叮嘱了几句,去了后面办公室,没过一会儿,抱着一台针式打印机,还有一箱子单据出来,放回了自己的帕萨特上。
李婶儿道,“庞老板,我这月工资还没发呢。”
庞晓道,“超市每天不是还有进项嘛,你做好记录,凑够了你自己把工资拿出来就是。”说着,发动了汽车。
庞晓越想越是蹊跷,自己平日里很是小心,警察没事儿找这里来干嘛,莫非他们发现了我的事情,他心中紧张,拨通了顾天德电话,“姐夫,你们支行的王冲,还有一个女警察来过我这里了。”
“去就去呗,你那里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会是我们在外面倒钱的事情败露了吧?”庞晓担心问。
顾天德道,“就算出问题,也是工商税务去查你,警察有什么权限?你要实在放心不下,最近就找地方躲躲,对了,让你给王冲打钱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还没办呢,晚上回去就去办理。”
……
王冲、李宜书两人来到茶楼,王冲问,“你案子进展如何了?”
李宜书道,“还算顺利,这个案子涉案资金太大,金额差不多到两亿了,从办案人员收集到的证据,这些钱都化整为零,分散到几百个账户中,我们监控了其中的十几户,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我们还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