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王冲,还是三农个金部的下设的部门经理,对这件事有所耳闻,却也知之不详。听到林天华如此说,也意识到了形势的严重性。他记起国庆节期间,刘建国在书法展中写下的那一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作品,以及暗示自己加入到他的阵营中的话语,很显然,这几年来刘建国并不是真正的退居二线,而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够翻盘的机会。而且,为了这件事,他布局了许久。从潜意识中,王冲认为刘建国太过于政治和官僚,更加喜欢林天华这种直来直去的工作作风,这一点,两人有些相似。
“王冲,你是旁观者,你怎样看待这件事?”
王冲现在也有些矛盾,一个是自己的老领导,一个是自己的新伯乐,这种神仙打架的高层斗争,他一个普通中层眼中,有些云里雾里,于是道:“林行长,我人微言轻,就不乱发言了。”
林天华冷声道,“看来有些事情你还蒙在鼓里。”林天华将一份文件扔给王冲,“你自己看吧。”
王冲接过文件,正是关于国庆节前,周云涛逾期贷款一事的详细调查,心中暗想,原来林天华一直米没有放弃对这件事的追查。
林天华道:“我早就觉得周云涛那笔贷款有问题,总觉得行内有内鬼在吃里扒外,查来查去,却没料到,这件事竟是我们建国行长的手笔,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王冲看到文件中有纪检部对盖书杰的调查记录,盖书杰交代,是刘建国行长授意他,将周云涛的征信记录暗中修改为正常,这让他大吃一惊。
这几个月来,周云涛与盛宏飞的事,让王冲从总行事业部总经理,直接连续降级,成为普通支行部门经理,他曾经怀疑过有人在暗中搞他,想来想去,却没有料到,竟然是出自刘建国的授意。一时间,王冲觉得刘建国有些面目可憎起来。
可是顾天德呢?
顾天德是林天华的人,在城东支行这段时间,顾天德对王冲处处打压,两人积怨已久,虽然王冲能力超过顾天德,但是顾天德对林天华忠心耿耿,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无论王冲如何反击,顾天德的座位始终稳如泰山,这与林天华的包庇也是分不开的。
王冲问:“林行,我们应该怎么办?”他在措辞时,特意用上了我们二字,显然是作出了选择。
林天华冷冷道:“既然他输了我一次,我自然有办法让他再输一次。王冲,我要拜托你一个任务。”
王冲连道:“林行长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得到,在所不辞。”
林天华在便签纸上写了三个字,推给了王冲,王冲结果便签,上面写了三个字,一个人名,罗志森。
王冲登时明白了林天华将自己喊过来的目的了,罗志森即将成为东华银行的独立董事,如果将来投票,他也占据着一票。林天华也知道,罗志森是王冲的导师,他的意见能够左右到罗志森在董事会上的选择。如果将来董事会要罢免行长,他手中的那一票将有决定性作用。
可是,林天华并不知道,罗志森除了是东华银行的独立董事外,还是天马集团的特别经济顾问,这个身份,对林天华十分不利。
王冲道,“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林天华道:“是必须做到。”
走出办公室,王冲在犹豫要不要给罗志森打个电话,还没等做出决定,王冲手机响了起来,王冲看了一眼号码,竟然是自己的导师罗志森的电话。
“罗老师。”
罗志森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王冲,你在东华嘛?”
王冲道:“在东华银行呢,您来东华市了?”
“昨天来的,这两天住在东华大学呢。sestera就要结束了,下学期我学术休假,在东华大学做三个月的客座,还要参加几个城市论坛,对了,我马上就成为你们东华银行的独立董事了。”
王冲道:“那可要恭喜你了。”
罗志森道,“什么时候有空,我现在特别想吃你上次带我去的那个鱼馆了。”
“随时恭候啊。”
“那就明天吧。对了,你谈女朋友没有?”
王冲道:“正在谈。”
“那就带过来一起吧。”
天马集团,齐中原办公室。
赵晓城正在向齐中原汇报天马集团购买石魁股权的资金筹集情况,齐北望有些不耐烦的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我们归集了咱们集团内各个账户存款,现在可以使用的现金流大约在2000万左右,要购买石魁手中的股权,还有两千万的缺口。”赵晓城道。
齐北望心中一凉,他知道天马集团现在现金流紧张,可是却也没有料到整个集团竟然连四千万现金都凑不起来,于是问:“前不久百诚新材料不是刚收到了2亿的贷款嘛?这些钱去哪里了?”
赵晓城道,“那两亿贷款也是从外面借的钱,通过咱们控制的投资公司给到了东华康芒经贸有限公司,钱支付到百诚后,又通过投资公司以理财的形式还给了对方,算起来这笔业务还亏了九百多万。”
齐北望有些不甘心道,“那钱的事情怎么解决?能不能先欠着石魁?”
赵晓城心说齐北望处理这种问题也未免太天真了,若是往常,这几千万欠着也就欠着了,但如今大家都知道天马集团情况不妙,石魁虽与他们关系不错,但涉及到钱的事情,丁是丁卯是卯,谁也不会含糊。不过,这种想法他也就是心里想下,在齐中原面前是绝对不会流露出半点情绪的。
齐北望见齐中原、赵晓城不答话,又道:“其他几个元老呢,这些年来咱们天马集团没有少亏待了他们,李叔、刘叔,还有温伯,哪个人手中不趁个一两个亿,尤其是李叔,去年精阳化工厂房扩建,他让自己外甥去中标,这个项目少说也捞了七八千万,这次天马有难处,他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他口中的李叔、刘叔、温伯,便是天马集团的三大元老李舒阳、刘景华、温茂丰,这三人当年跟齐中原一起打天下,如今与齐中原一般虽也是退居二线,但是天马集团之中仍然有不少忠于这三人的中高层,在集团内也有不小的话语权。
赵晓城道:“落袋为安,落袋为安,这些钱都已经进了他们口袋,让他们再吐出来,恐怕有些难啊。”
齐北望恼火道,“难道咱们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齐中原自始至终端坐办公桌前,没有说话,他眉头紧蹙,显然是陷入沉思之中。如今天马集团债务重重,现金流几乎断裂,能不能在年底之前完成这六点五亿的融资,将关系着天马集团能否顺利度过难关。可是,如今面对东华银行的不配合,他兵行险招,通过控股东华银行方式来增加话语权,拿到贷款,然而却被这区区两千万的现金困在了这里。
想了良久,他拿起桌前电话,拨通了李舒阳电话。
“喂,是舒阳嘛?”
电话对面道:“是大哥啊,怎么想起给小弟打电话了?”
齐中原道,“今天左右无事,忽然想起以前的兄弟们好久没有聚一聚了,怎么样,有空来我这里喝喝茶,叙叙旧,聊聊天?”
李舒阳道,“大哥,最近我在加拿大陪读呢,慧慧最近在申请维多利亚大学,我跟你弟妹这不陪孙女来了。”
齐中原应了声,两人闲聊了片刻,才道:“最近集团这里资金有些紧张,你看你这边能不能拿出点钱,想办法帮集团周转一下?”
“多少钱?”
“两千万!”
李舒阳的笑声忽然停住,良久才道:“大哥,我最近手头也有些紧张,两千万恐怕一时半会拿不出来,不过这里有两百万,你要是不嫌少,就在我家老三他媳妇那里,你直接给她打个电话就是。对了,这里已经下雪了,老哥你在那边可要保重身体啊。”
电话挂断,齐中原又给另外两人打了电话,效果并不理想,不是推脱有事,就是说手头太紧,齐北望骂道,“一群白眼狼!当年要不是父亲,他们几个早就冻死、饿死在街头了。后来公司壮大了,就开始想着办法从公司捞钱,咱们集团到了今天这田地,他们几个也没少吃里扒外,哼!”
齐中原也不由感慨,当年四个人创业时,住一个四平方米的小板房内,打地铺,吃泡面,四兄弟齐心协力,一步步将公司做成了这样的规模。然而随着钱财越来越多,四人之间的感情却越来越淡漠了。齐中原心中忽然想起一句话,创业合伙,可共苦,不可同甘。
他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墙上挂着的一副字,正是当年从香港拍卖行买来的一首曹孟德的《短歌行》,落款是静斋先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齐中原很喜欢这首诗,尤其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这句话,写得豪迈大气,可如今的形势,他却丝毫豪迈不起来。
齐中原沉思许久,才道:“晓城啊。那笔钱既然没法转移到国外,是不是可以临时挪过来用一下?”
赵晓城心头一紧,“董事长,这笔钱不能乱动啊。”
齐北望诧异道,“什么钱?”
赵晓城看了齐中原一眼,得到了对方首肯后,才缓缓道,“两年前,为了应对集团将来出现的情况,我们注册了一个跟我们集团没有关系的全新公司,控股了省内的一家理财平台,这个平台下面有p2p网贷、理财公司、小贷公司,经过两年多的运作,融到了将近五个亿的规模。只是,几个月前,这个平台公司爆雷,被省局查封了,企业法人被刑拘,已立案调查,目前仅有一家不关联的理财app还在运作。”
齐北望惊道,“你说的是逍遥理财?”
“这只是其中一个而已。”赵晓城道,“省城成立专案组调查这起非法集资,不过钱财都已经被我们转移到几百个账户之中蛰伏起来,本来想通过地下`钱庄转移出去,可是如今反洗钱和外汇管理那边查的厉害,我们也没有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