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建业一直没有说话。
苏老太反而坐在那叹了口气,说,“凤娟说的对,做人父母的的确应该这样,对孩子负责。”
她看了眼苏建业,“我以前就没有做好,建业可不能再这样了,不然老了要后悔的。”
苏建业连忙说,“娘你在说什么呢?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你跟爹把我养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了。”
苏老太摇了摇头,“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的,我希望贝贝和靖南靖北不要跟你一样,被耽搁了,以前是我眼瞎,看不透人,你可不能这样。”
苏建业点了点头,也不敢多提当年的事,怕勾起苏老太的伤心过往。
“娘,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让几个孩子上不好学,读不好书的。”
苏建业闭上眼睛。
不管怎么样,到最后他就算是累死了,也会让几个孩子有出息的。
至少不能跟他一样,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儿吃。
做个农民,太苦了。
几个大人都愁容满面的。
贝贝其实也没有多愁。
在这个时代,只要敢闯,有点脑子,就没有不能发财的人。
她低着头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因为她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要低调,实在不能再现眼了。
万一真的让凤娟起了疑心就麻烦了。
贝贝紧紧闭上嘴巴。
堂屋里沉默了好半天。
贝贝抬起头,笑着说,“奶奶我饿了。”
苏老太被她吸引了目光,问她,“你想吃什么呀?”
“吃什么都行,只要是奶奶做的,贝贝都喜欢。”
苏老太想了想,“那就煮稀饭吧,这和的面糊还没有用完,再给你烙个饼吃怎么样?”
贝贝乖巧的点点头。
凤娟站起来,“娘你去歇着,我来做吧。”
苏老太拨开她,“歇什么歇啊,你跟建业在城里做生意才辛苦,该你们两个歇着才是。”
“你们带贝贝去堂屋里玩,我在灶屋里做饭吃,一会儿叫你们。”
凤娟和苏建业拗不过她,只好抱着贝贝回了堂屋。
贝贝心里压力很大。
跟苏老太和苏建业比,凤娟的心思实在是太细腻了。
对于她来说有一点可怕。
贝贝蹲在门框边儿玩玻璃珠子。
半天扭脸儿问凤娟,“妈妈,你们什么时候走呀,要在家里住几天吗?还是说明天就走了,就跟上一次一样。”
她看着似乎很不情愿。
凤娟以为她说舍不得自己,就笑了,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说,“妈妈过几天再走,先让爸爸过去好不好?我陪着贝贝。”
贝贝心里一阵晴天霹雳。
可表面上点了点头,笑出一口白牙。
“好,妈妈陪着贝贝。”
苏建业坐在一边笑了。
逗弄她,“怎么就让妈妈陪着你,不让爸爸陪着你呢?”
贝贝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建业跟她对视,问,“为什么只问妈妈不问爸爸呢?爸爸走你就不想了吗?”
被贝贝抱住他的腿,撒娇说,“爸爸走贝贝也想,但是妈妈走,贝贝更想。”
苏建业扑哧笑了,“咱闺女还是跟你更亲。”
凤娟一脸的骄傲,语气里带着些娇嗔。
“那当然,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当然跟我最亲了,你这不是废话吗?”
她抱起贝贝,问,“贝贝,你是喜欢妈妈多一点,还是喜欢爸爸多一点?”
贝贝毫不犹豫的反问,“那妈妈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哥哥多一点?”
问了这句话,她差点后悔的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这特么谁家五岁的孩子会是这种反应。
人家都是一脸懵懂迷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或者直来直去,说自己喜欢谁。
谁会反口呛回去。
贝贝后悔莫及,却不敢表现出来,就看着凤娟。
凤娟愣了愣,回答她,“妈妈更喜欢贝贝,那贝贝呢?”
她真的奇怪了。
女儿的智慧,似乎不同寻常。
有些时候,就像是个成年人一样。
可有的时候,又跟小小年纪的稚童没什么区别。
“贝贝也最喜欢妈妈。”贝贝抱住凤娟的脖子,“妈妈最好了。”
苏建业有些醋意的问,“那爸爸呢,爸爸也更喜欢贝贝呀,贝贝为什么没有最喜欢爸爸了?爸爸难道不好吗?”
贝贝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妈妈第一,爸爸第二。”
苏建业又问她,“为什么妈妈是第一,爸爸是第二呢?”
“因为贝贝是妈妈生的呀。”
贝贝理直气壮的回答,“我不是爸爸生的,所以最喜欢妈妈,第二喜欢爸爸,如果贝贝是爸爸生的,那就最喜欢爸爸了。”
这个逻辑简直可以打一百分。
苏建业哑口无言。
他使劲揉了一下贝贝的脑袋,将一头细碎的头发揉到乱得如同鸡窝。
“你这个鬼机灵的丫头。”
贝贝眨眨眼说,“我才不是鬼,我是小仙女。”
“对对对,你是小仙女,天上来的最好看的小仙女,行了吧。”苏建业无奈的笑了。
凤娟和笑起来。
一家几口在这边说话,说得高高兴兴的。
厨房里,苏老太就喊起来,“建业,你过来给我搭把手。”
苏建业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
走到厨房里,“我来了,娘,咋啦?”
他嗓门大,堂屋里听的清清楚楚。
接着苏老太就说,“你帮我把那盆油拿起来。”
苏建业的目光转向她手指的方向,端起来看了看,问,“这是什么时候煎的油?”
“你爹上次回来给我弄的。”
“这是猪油,香,给你们做饭吃。”
苏建业把盆子端起来,把油放进锅里。
看着苏老太炒菜。
自己蹲在灶台前开始烧火,一边问苏老太,“娘,你说用什么油来做饼最省油呀?”
苏老太想了想说,“大豆油吧,咱们这边大豆油便宜,种豆子的多,花生油其实也可以,但是花生没有大豆出油。”
苏建业听她继续说。
苏老太年纪大了,有用没用的都想掰扯一波,“用猪油肯定是不行的,猪油虽然香,但是浪费的很,还贵的厉害。”
苏建业点了点头。
“我回头去问问,看哪个油便宜,哪个油比较好用。”
苏老太说,“有什么可问的,不用去粮食站买了,咱们这私底下就有买卖的。”
“谁家用不完的大豆花生,炸了油一年到头也吃不完,都等着卖几个钱留着用呢,你在底下收就行了,也比粮食站卖的便宜的。”
苏建业却纠结了,小心翼翼地问,“那会不会被人打成资本主义家呀?”
苏老太笑了,“那时候已经过去了,你看看现在,你们在城里做生意的那么多,有被打成资本主义家的吗?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你们年轻人啊,现在就放心大胆的做吧,我估计着那样的事不会再来第二遍了。”
苏建业对自己母亲的话还是深信不疑的。
听见孙老太这么说,就点了点头答应了。
苏老太站在那儿炒菜,一边说,“像你二嫂子家的娘家,种了好几亩地的花生,肯定吃不完卖不掉,都炸了油,你去他们家看看。”
“然后还有咱们隔壁老王家的,他们家种的豆子多,你去问问看有没有油。”
苏建业问,“底下收的够吗?”
“我觉得也不用买那么多,你们先卖着看看吧,挣钱了再说,不挣钱的话买那么多不是浪费了吗?”苏老太叹口气,“也算是帮衬一把,都是乡里乡亲的。”
苏建业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就答应了。
“我明儿去老王家问问,再去二嫂的娘家问一下有没有,如果有的话,也能省点钱了,底下卖的肯定比粮食站便宜。”
这种行为,在之前被叫做叫投机倒把,是要被批斗的,可是苏建业相信苏老太的话。
苏老太说这种事情不会来第二次,就肯定不会来第二次了。
他们就放心大胆的放手去干吧,不然什么时候能挣钱,什么时候能供养自己的孩子。
两人商量好了,娘俩在厨房里做好饭。
苏建业喊,“凤娟,带着贝贝去洗洗手,她那手脏的都不能看了。”
凤娟答应了一声。
贝贝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确实很脏,黑不垃圾的,上面粘了一层泥。
也不知道搁哪粘的,她也没有跟别的小孩一样,天天在土堆里混啊。
这简直让人奇怪。
还是说小孩天生就粘灰,反正贝贝小时候见过的孩子,没有一个不是脏兮兮的。
像他不去你泥地里混,还算干净的。
人家小孩都黑的像泥猴一样。
凤娟牵着贝贝的手,走到压井边上,压了一盆水出来。
把她的手放进水里,水立马就黑了。
冬天天气寒冷,可是地下刚打上来的水却是温热的,放进去非常舒服。
贝贝在里面错搓了搓手。
凤娟也跟着搓了搓,说,“咱俩比比谁的手白。”
说着把手放在贝贝的手旁边。
贝贝沉默了一下,扬起脸说,“妈妈,贝贝的手好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