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47章(9.02)

冯三恪认真点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一路走啊走,整条街都转了两遍,菜买了不少。刘荃什么也没买,跟着他们到处转悠也不嫌累,一路只咧着嘴笑,嘿嘿嘿嘿的,跟个二傻子似的。

虞锦问他笑什么。

他说:“怪道我家一直攒不下钱,原来是不够抠啊!我回头就与我爹说,财神爷出门都要装把秤呢。不过我爹好面儿,肯定不干,他嫌丢人。”

虞锦笑笑:“有什么好丢人的?小贩缺斤少两不丢人,咱这花钱买东西的反倒丢人了?”

刘荃一怔,怕她不高兴了,忙描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意思是,我以为财神爷都是像话本子里一样豪掷千金的,你家竟然连几文钱的小利都要算明白,这……”

话没说完,虞锦身侧几人都收了笑,无甚表情地看着他。刘荃瞧得分明,差点抽自己一嘴巴:怎么今天嘴忒笨!又叫人家不高兴了。

什么豪掷千金蝇头小利的,活脱脱败家子才能说出来的话。

被伤了颜面,虞锦也没当回事,斜眼看他:“我问你,你们这儿一斤麸麦多少钱?”

“脱壳的?”

“不脱。”

刘荃到底是县令之子。县衙是为百姓做事的,百姓之事无小事,鸡毛蒜皮都会往县衙报。刘荃耳濡目染,故而对这陈塘物价十分清楚,略一思索便答:“一文二,要是谷瘪价就贱,一文也是卖的。”

“就按一文二算,十斤多少钱?”

刘荃想也不想:“十二文。”

“百斤呢?”

“一百二十个铜板。”

倒是机灵。虞锦接着问:“如果叫你去买一百斤麸麦,瞧见两家粮户,一家一文二,一家一文一,你会不会因为十文钱跟人掰扯?”

“决计不会。”刘荃答得果断:“男儿在世,哪能那么斤斤计较?”

“说得倒是轻巧。”虞锦又问:“湖广熟,天下足。这话听过没有?”

刘荃点头,湖广下辖湘、鄂、桂、黔等大部,都是产粮的地方,自然是听过的。

虞锦笑笑,开始放大招了。

“我京城有个好友,他是粮商,每回从湖广进粮,运回北边来。一趟动辄几万石粮,多时十几万石都是有的,一文一和一文二的差别,又是多少?”

“十几万石!”刘荃直了眼,一石是百斤,十几万石,十斤差一文……

没等他把十几万石是多少斤算明白,虞锦已经跳到了下一问,步步紧逼:“南边买时贵一厘,卖给北边百姓时就得贵一厘了。而京中百姓八十万,一半是靠他家供养,旁的小粮商都盯着他家的价,他家贵一厘,整个京城就涨一厘。”

“你说,该不该计较这一文半文?”

兰鸢差点厥过去,又溢出一声惨叫:“还有一只!啊!跑外边去了!”

藏柜子底下的耗子被她一惊,“呲溜”一下,顺着簸箕跳上冯三恪膝头,眨眼功夫就钻茶室去了。

“啊啊啊啊啊这什么破地方啊!大耗子都有俩,肯定还有一窝小的!”

冯三恪糟心得厉害,忙说:“你别叫,你三人去外边等着吧。”

他把几人撵出去,上上下下看了一圈,都是空的。唯独楼下墙角摞着两袋散茶,解开看了看,已经生了虫。茶碗茶盘一类的物事落满了灰,这些回头再拾掇,别的就找不出什么能用的东西了。

冯三恪走出去,把弄坏的锁挂门上,叫他们在这里等着,跑了一整条街,总算在一家小铺里买着了耗子药。

往茶馆上下两层都撒上药,他又去对街铁铺买了一把新锁,另配了三副钥匙,一人发了一把。最后把门一关,领着几个孩子回府去。

兰鸢喜滋滋凑到他旁边:“冯掌柜,你可真厉害!以前我想着将来嫁人一定要嫁个个子高的,长得好看的,现下想想,那人还得会抓耗子打蟑螂才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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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三恪只能抬起僵硬的腿往前走。虞锦几个都跟在他后边,不时低声嘀咕两句,更叫他手足无措。

离他最近的是个卖旱芹和韭黄的大娘,拉了一车菜,黄的绿的挺好看。他们半上午才来,车里的菜只剩个底儿了。

冯三恪在人家摊位杵了好一会儿,那大娘手脚麻利,又卖出了几把。冯三恪这才开口,指着车上的旱芹,声音板正。

“……这个怎么卖?”

“三文。”

“一根?”

那大娘抬头瞧他一眼,心说这是哪家的傻小子来买菜来了,一买买一根。再看看穿戴,倒也不像穷人家的,于是和颜悦色道:“一根约莫二文吧。”

冯三恪又指指韭黄:“那这个呢?”

“五文一斤。”

背后有锦爷站着,冯三恪心说她是商人,叫自己来买菜,肯定是想瞧瞧他会不会精打细算,便问人家大娘:“能便宜些吗?”

堂堂七尺男子汉,这辈子还是头回跟人讲价,以前一是觉得街头小贩不容易,二来他脸皮薄,人家说多少钱就多少钱买。

更叫人窘迫的是,那大娘听见了却不搭理他。摊位前还站着别人,别人挑菜给钱都利索得很,于是就晾着他不管了。

虞锦几人还在后边看着,冯三恪无须扭头也能感受到几人的目光,扑哧扑哧的笑声更是听得他脸热,只好道:“那就这个价吧。”

回头问:“爷,咱要多少?”

虞锦站后边瞧热闹:“府里四十多人,你看着买呗。”

冯三恪转回身来:“那芹菜要十棵,韭黄五斤。”

他拿出虞锦给的那一小块碎银给人家,大娘瞥一眼:“没零钱了,你换个地儿兑开。”

冯三恪又扭回头:“你们装着通宝没?”

弥坚几个都笑着摇头。

这菜是买不成了,冯三恪只好放下手里的菜,继续往前走。瞧见一家卖香粉的,因为香粉价贵,也有拿碎银去买的人,小贩备着的零钱多,身前兜着个围腰,里头装的全是铜板。

他那摊位前凑着几个年轻姑娘,没一个男人,好在冬天人不多,不至太尴尬。冯三恪站到摊位最角落的地方,也不好意思挑拣,随便拿起一盒香粉,盖子都没揭开瞅瞅,就递了银子过去,叫他兑开。

“哎哎,客人你拿的那色儿不好看,少有人买那色儿。来我给你挑,你是要送大姑娘还是送老娘的?”

冯三恪脸热得厉害,含糊其辞:“我就随便拿一个,你找钱就是。”

小贩一怔,犹犹豫豫收了钱:“那成吧。要是买回去嫌色儿不好看,可别回来找我啊。”

冯三恪点头,心说肯定是不会回来的,脸烧得慌。

小贩把那碎银拿戥子一称,给冯三恪找回一块更小的碎银,并好几串铜板。他兜里的铜钱拿粗线穿成了串儿,五十个铜板串一串,几乎把零钱找空了,才给冯三恪兑开。

弥坚竹笙几个在后边笑得直不起腰。

虞锦却瞧得仔细,等冯三恪走回来,离那摊位有些距离了,她才出声提点:“这人心黑。你方才的碎银是六钱半的,他却按半两整给你算了,贪了你一钱半。”

冯三恪怔住:“那……我找他要回来?”

“要什么呀。”

虞锦笑道:“生意出门,概不退还,再回去掰扯反倒落了脸面,讨个教训就是了。以后多留个心眼,别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要看看秤。”

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脸皮还没修炼到家,出门行商这三年半也曾被人讹过几回,却很少回去掰扯,原因有许多:一来拉不下脸面;二来出门在外就得谨言慎行,不能与本地商人起冲突;又因为手边带着一群人,都拿她一举一动当规范,虞锦不愿意在他们面前丢丑,被讹的那几回便只当拿钱买教训。

听罢,刘荃惊叫出声:“六钱半和半两?这一钱半的差别你竟能摸出来!”

一钱半也不过就两片树叶重,她竟能掂出来!别说是一钱,就算是差一两,刘荃心说自己放手里也未必能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