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两块九

五毛钱关系 一字眉 4606 字 9个月前

哈雷在抵达近前时刹车,以一个漂亮的姿势停在场地中央。

距离春夏不过两米的距离。

一条长腿落地,车手摘掉头盔,甩了甩泛着金亚麻色的柔软头发。

不远处suv车前,童宪和谭风吟双双不忍直视地撇开眼。

陆壹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抱着头盔,笑起来时微眯的眼睛格外招人。

“姐姐,我带你去兜风啊。”

春夏在周边女生们激动的窃窃私语声中看了他几秒钟。

“你是?”

“……”

“……”

陆壹脸上的笑容微微变形。

大概是根据这种出场风格把他划归到了先前那一批的同类,春夏询问地向童宪望了过去。

童宪和谭风吟动作默契地摆手:“我们也不认识。”

“……”

素描老师无声的脚步在学生间走了一圈,偶尔俯身低声指点。转身时视线落在最后一扇窗户下,脸上未褪的温柔赞赏一瞬间散了个干净。

——挨着墙的原木桌板上,朱利亚诺·美第奇扭着脖子,白色的石膏眼睛注视着一张枕着桌子仰头睡觉的脸。

“陆壹!”

年轻的女老师气得眉毛竖成了八字,怒吼声将静谧的课堂撕裂一道口子。

陆壹的耳朵被揪住,嘶嘶叫着睁开眼睛。

原本专心画画的其他人被分散了注意力,视线全集中过来,看到这副情景便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陆壹又睡了?”

“你夜生活怎么这么丰富,天天睡不够……”

连续通宵两晚,陆壹被拽起来时眼睛酸乏得睁不全,微微眯着一只。脸颊边细小的绒毛被晒得透明柔软,嘴唇泛着点点粉色,怔忪的神情让他看起来颇为乖巧无害。

“老师,疼。”他的声音清透,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和刚睡醒的慵懒,那调子撒娇似的。

老师没放手,但明显松了些力道,怒其不争地瞪着他:“我专门给你们请了这么漂亮的模特,你居然给我睡大觉?懂不懂什么叫暴殄天物啊你!”

陆壹慢吞吞抬起眼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十几副画架的对面,一个人体模特保持着自然而放松的站姿,右肩微微下倾,左膝微屈,双手垂在身侧。

她的视线望着窗外,画室闹哄哄的声音似乎一点也不曾惊扰到她。

彼时正是阳光大盛之后,金黄渐渐浓深为橘色的阶段,陆壹眯着的视线还有两分朦胧。

只看到她眉目如画,冰肌玉骨,那具身体就像造物最完美的作品,美得恰到好处,美得毫无瑕疵,沐浴在日光里,圣洁,清透,如仙女。

时间在夏日静止,又在夏日流逝。

蝉鸣在窗外聒噪。

与此同时,汇聚在他身上的众多视线,似乎发现了什么。

“卧槽,陆壹你……”

“呀,太恶心了!”

男生哄闹大笑、女生尖叫捂眼,忽然间乱作一团。

老师装作没看到,松开陆壹的耳朵,清了清嗓子,敲着桌子试图维持纪律:“笑什么笑,专心画画!”

各种目光聚集在自己的下半身,陆壹垂眸往下一扫,看到运动短裤中间挺起的小帐篷。

男性睡醒之后正常的生理现象。

耳边嘲笑哄闹声不断,他不窘不迫,抬起头时发现台上的仙女姐姐也向他望了过来。那双眼睛沉静、通透,视线从他身上扫过,也没引起丝毫的波澜。

亲是不是跳章太多了?这事起因说来也不复杂。

他们仨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考大学也是捆绑着来的,谭风吟顺着家里的意思去了经管,他们俩在艺术学院混日子,挨得近,自然时常粘一块。

那天陆壹随口一句“我想你”,听在童宪耳朵里跟吃饭了拉屎了没什么区别,男生之间什么荤话玩笑话没开过,正常人谁会往心里去,哪知道隔墙有只小题大做的耳朵。

——陆壹宿舍里有一盏不省油的灯,也没啥毛病,嘴碎。

陆妈妈保养有方,对陆壹的呵护也没落下,开学时各种面膜香水护肤品给他塞满了一柜子,那一排神仙水还没来得及拆封,就已经作为陆壹娘炮的证据被传扬出去。

再赶上那句“我想你”……

他和童宪两个基佬的名头算“坐实”了。

不巧的是,陆少爷修养好脾气好,唯独这一片逆鳞碰不得。

对他们这些二世祖来说,打人不过是赔钱而已。家里在背后撑着,只要没打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分分钟的事。

学校里每年各种架打的也不少,折条腿真不算严重的,各方面该打点的都打点过了,辅导员今天单独叫他们俩过来,也就是意思意思教育一下就完事了。

走过楼梯转角,某间办公室的门没关严。陆壹的视线无意瞟过,又上了两层台阶,忽然顿住,回头。

开了一半的门里露出一张很漂亮的侧脸,线条精致,眉头下压的微小弧度里透着不耐烦。

-

“情况呢,我已经了解了。”

办公室里,四十有余的男辅导员眯着一双和气的眼睛。“方晓也不是成心的,我已经跟她谈过了,她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既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失,今天让她当面跟你道个歉,这件事我们就此揭过,以后还是好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春夏对和稀泥的一番话没有任何反应。

她站得离门口很近,微垂着眼皮。辅导员在等待她的答复,她回以沉默和一种固执的平静。

方晓站在侧前方,回头看了她一眼。

辅导员清了下嗓子:“你来,真诚地给春夏致个歉。虽然都是女孩子,但这种事可大可小,以后一定要坚决改正错误,杜绝这种行为。”

方晓扭过头,道歉的姿态倒是摆得很诚恳:“春夏,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也不是有心的,就那几个小学弟哄着我想看看你的照片儿,我这不是推脱不过去吗。真不是故意拍你脱衣服,时机不凑巧,刚好拍到而已。”

且不说辅导员内心对这套说辞如何评价,息事宁人的主意却是打定了。

“念在她是初犯,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看如何?”

春夏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目光不含什么意味,却让辅导员难以直视那双眼睛。

他又笑了笑,将手放进裤子口袋里:“我也是为了你们好,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矛盾一定要及时处理,避免影响感情。以后等你们入了社会,就知道学生时代的情谊才是最珍贵的,单纯,没有杂质……”

“不是初犯。”

春夏等他发自肺腑的感慨结束,才开口,说出来到办公室的第一句话。

端起茶杯正要喝水的辅导员愣了下:“什么?”

大一时,春夏和室友的关系虽然不亲近,还不至于僵化,她只是不合群了一些,沉默寡言了一些,参加班级聚会的次数少了一些。

那天她在床上换衣服的时候,方晓在书桌前玩电脑,她并未察觉到那台电脑倾斜的角度有点奇怪。是刚好有人不小心将水洒在了方晓身上,她猛地起身,耳机线被拽了出来,骤然外放的电脑扬声器中,有男人的笑声。

“哦,我在和男朋友语音。”当时方晓解释说。

她眼神中微妙的躲闪,被神经敏感的春夏捕捉个正着。

后来没什么意外地找到隐藏的视频界面。

后来她砸了方晓的电脑。

再后来,所有的人都说是误会。

所有的人都劝她息事宁人。

他们都劝她息事宁人。

方晓的脸色一瞬间白了白,她急切地张口,也许想要辩解,也许想要阻拦春夏说话。

春夏只是说:“我搬出去。”

陆壹换宿舍的申请没什么意外地通过了。室友还住在医院,他大摇大摆地搬进了404的空床位。

他把脚跷在桌子上玩手机的时候,童宪正在剥石榴籽,来串门的谭风吟一边吃一边说:“太不像话了,居然怀疑你们搅基,这不是怀疑你们男人的尊严吗!老陆,你怎么不把你性骚扰的英雄事迹宣扬出去,多有力的证据,哪个基佬能这么有兽性……”

陆壹抬头把嘴里的石榴核儿朝他吐过去,继续低头戳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