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又顿了顿,叹道:“西北那边的仗应该很难打吧?”
“很难打。”程大雷下意识想起青牛山一战。
“是呐,很难打,屡战屡败,偌大帝国,竟挡不住一群蛮夷。”
程大雷经历青牛山一战后,有时也在琢磨这些事,他随口道:“大武以农立国,戎族逐草而生,帝国打败戎族一百次,其实都伤不到戎族元气,而帝国只要败一次,就会伤筋动骨。攻不可攻,只好据城而守,可从东到西漫长一道防线,对帝国国力是一种巨大消耗,如此只能越守越弱,越弱越守。”
“越守越弱,越弱越守,你说得有几分道理。”老者道:“那帝国就只能这样下去么?”
“倒也不是没有法……”程大雷忽然想起,面前坐着的可是帝国天子,自己也不是信口胡诌的键盘侠,如果一句话说错,可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说呀,为什么不说下去,你有什么法子?”
“请一支精兵,直捣黄龙,将戎族彻底击溃。”
“帝国没有这样的精兵,也支撑不起这样一场北伐。”老者心里有些失望,也不过如此嘛。
“强有强的法子,弱,也有弱的法子,倒还是有个法子,只是不敢说。”
“为何不说,朕……随便说说嘛。”
果不愧是操纵数千万人命的一国之君,一抬眼程大雷就感觉到如山的压力。
“这个法子有些疯狂。”程大雷道:“在西北之地放开一道口子,引大军深入,以帝国复杂的地貌为战场,关门打狗,围点打援,逐渐将入侵的戎族吞掉,重挫戎族元气。”
“关门打狗?你是说以数百万百姓的生命为代价,主动将戎族引进来,甚至,放弃长安。”
程大雷轻轻点点头。
“不行,这太疯狂了,简直是残忍。”
明帝有些失神,此刻他大概已判断出来,程大雷应该已知道自己是谁。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明帝沉默一会,目光看着程大雷,缓缓道:“你比我想象得要强,我想明帝那个老头,不会再让你做个小校尉的。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讲?”程大雷觉得自己已经混过去了,明帝明显没有生气么。
“人有病,药可医,国有病,可有药医,你觉得,帝国还有药救么?”
程大雷一激灵,这话是一个太医和一个病人该谈的么,怕只怕,明帝已经明白自己识破对方身份。
戎族环侍,皇权衰落,一眼望去,豪族世家争权,诸侯阳奉阴违……这情况傻子也能看得出,明帝自己会不明白。
答案简单到只需要一个字,不过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情,可面对当朝天子,你敢说真话么。
程大雷抬头迎上明帝灼灼的目光,此时二人目光碰撞,心里都如明镜相仿。
程大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挥挥手。
“没救啦。”
明帝从房间离开时,苍老的身躯仿佛又佝偻几分,看着他的背影,程大雷心底忽然升起一丝悲悯。
这自然是很可笑的事情,可那一刻,程大雷真的觉得他其实挺可怜的。
院外,刘阿吉忙迎过来,伸手扶着老者,二人沿着街道往前走,穿过斑驳的树影,一乘小轿跟在后面。
“陛下,我扶您上轿吧。”
“不了,我想走走路。”
“是不是他说什么话,惹您不开心了。”
“没有,没有,说得挺好,有些地方也说得挺对。”
“那么陛下,您看这个人可用么?”
明帝沉默着,没有说话。
“要不将他赶出长安,回他来的地方。”
“可用,不仅要用,还要大大的用,狠狠的用。”
……
未央宫,御书房。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小太监,向里面探进来脑袋,其他太监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明帝轻叱一声。
小太监这才走进书房,只见明帝案前放着几本摊开的纸笺,不过他此时并没有看,而是端详着案上一柄铁枪。
明帝扫了她一眼,微怒道:“怎么又穿成这个样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我穿成这样怎么了,还不是和父王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