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富早有预感,这几年两淮盐政的事一茬接一茬,迟早要出事,真正等建平帝动手,他反而平静了。也因此之前范晋川初到盐运司衙门时,别的盐商都焦虑至极,唯独他从容不迫。
可偏偏就在别人都在坐观淮北盐时,他反而着急了。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江家总商的位置是基于在什么之上。
江家每年不用运卖盐,只凭这总商的位置,就能富得流油,皆因他总管催课及浮费和摊补等务。如若淮北新政推行顺利,涉及到淮南,那江家这个总商总谁呢?
为此,他专门招了手下所有盐商前来江园议事。
江园中,位于某处池塘一侧的花厅,其间家具一应都是一寸一金的上等紫檀木,摆设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却又不失低调大气。
首位坐着江富,其下左右各五座,共计十座。
这十个座已经多年不变了,就这么十个人,不管两淮一带盐商几何,无外乎都是依附着在座十人的势力。
在座十人,谁不是跺跺脚扬州就要抖三抖的存在。
不过今日这场议事,开端却是以抨击黄金福为开端。不同于那些小商,黄金福的行举再低调还是惹眼,这不就让江富知道黄金福和淮北眉来眼去的事。
对此,黄金福开始是矢口否认,再是推给下面人,眼见江富今儿似乎就要拿他杀鸡儆猴,他也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都知道他黄金福是个死皮赖脸的,他也不在乎什么脸面。
“那照江大爷的意思,送到手上的银子,我们都不赚了?不赚银子,从哪儿弄银子去给您缴摊下来的浮费和摊补?”
江富比黄金福要年长十来岁,今年还不过五十,怎么都到不了让人叫大爷的地步。不过此大爷非彼大爷,乃是尊称。历来江家家主,都被下面的盐商叫大爷,下面的都是爷,最上面那个自然就是大爷了。
“那照你所言,你缴的浮费和摊补是给我缴的?”江富瘦长脸,满身书卷气,颇有点儒商的意味,此时却被黄金福气得胡子直翘。
“我可没这么说,我就是那么一说,是那个意思就行。江大爷知道我说话口没遮拦,别抠那点儿字眼。”
“我看你颇为不服气,我们这几家素来同气连枝,进退一致,如今你私下偷偷从淮北运盐,一没和我们打招呼,二来也没知会我这总商一声,是不是有错?”
其他交头接耳一番,纷纷点头说黄金福此举不当。黄金福大抵也是被逼急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那就当我是有错了,大爷只说怎么处置吧?”
“就罚他明年开纲滚总之时,他让出一纲盐分给我们其他人。”有人建议道。是一毛不拔,素来有铁公鸡之称的陈家家主,此人吝啬及锱铢必较的程度,让人叹为观止,不禁猜测他家中的床下是不是铺满了银子,每天都是睡在银子上度过。
“姓陈的老头,你别过分,拔毛拔到我头上来了?”黄金福怒道。
江富说:“江某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诸位以为?”说是问诸位,其实是看着黄金福,明显拿他杀鸡儆猴。
黄金福气极反笑,站起道:“愿意怎么滴怎么滴吧,真以为你那破纲还有用?正好今年的浮费和摊补老子没钱交,你们自己摊去,我不奉陪了!”
说完,他竟是一拱手人走了,态度强硬到让所有人都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