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主任笑了起来,靠上椅背,嘲弄地说:“你是谁呀,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位置,我给你面子?你排行老几呀。”
“我在家排行老大,”张明岳脱口而出。
郝主任笑声更大了,“哎呀,这真是小子无才嫌地狭,大鹏展翅恨天低,脸可够大的。”
“郝主任,您这么说我并不认同,您年纪比我大得多,级别比我高,医术也比我好,我尊敬您,在您面前要自谦小子,说声自己无才,但我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就没有才能,我也是学医多年,前有老师谆谆教诲,后在医院也锻炼多年,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的医院。”
“我很珍惜在这里工作的机会,给您做助理自然会尽职尽责,但我不认为我会一直是助理,我还很年轻,还有无限可能,等我到您这个岁数,或许不用,就能达到您的高度甚至超越您呢,我一位长辈常跟我说,你天赋不错,也愿勤恳,以后会前途无量的,当挺胸抬头,莫让别人欺了你少年穷,我引以为自己座右铭。”张明岳没压住自己胸中的郁气,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郝主任没想到张明岳会在他面前说这么一大段话,有丝丝错愕,随即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小子够狂妄呀,你一个小小的助理,在我这个主任面前这么毫无顾忌地说话,你被辞退了,我用不起你这个助理,立刻、马上给我出去。”
张明岳没动地方,梗着脖子说:“我不出去,我是医院聘来的,又不是您招的。”
“好好好,我这就找院长去,看他给安排的什么混账东西在我这里,你等着。”郝主任绕过桌子就要出去。
张明岳仰头嗤笑一声,“您都这把年纪了,还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人家孩子是有事找家长,您这是有事找院长,也不怕出去丢人。”
郝主任一下刹住脚步,瞪着张明岳,“小子,你真是口无遮拦,我去找院长是不想自己动手,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好呀,您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您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张明岳问。
郝主任被张明岳弄得有点懵:“什么文的,什么武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张明岳气定神闲地说:“您看,您让我看您的手段,这文呢,就是您在医学上压倒我,让我受不了我走人,这武呢,就是您出招,打败我,让我无地自容我走人。您看,您选哪个?我这个人很是敬老,让您先选。”
郝主任气乐了,“你这是让我选吗?让我一个糟老头子去打败你,你还有脸见人不?”
“所以我说您要是打败我,我无地自容,待不下去走人呀,没毛病。”张明岳强调一句。
“老头子我生平对自己的医术最是自豪,想我从医三十多载,比你的年龄还要大,在医术上压倒你让你走人,倒让人笑话我胜之不武,这我不可能接受。”郝主任站着有点累,重新做回座位。
张明岳趁机把饭菜摆在桌子上,“您先吃点饭,这人一饿呀,就心情不好,脑子不好使,等您吃完饭,再琢磨一个对付我的手段,这个手段得让我心服口服才行,要不我就去外面瞎嚷嚷,说您倚老卖老,以大欺小。”
郝主任可能真是饿了,拿起筷子真的吃了起来,别说,今天这饭还挺顺口。
等吃饱了,郝主任一拍脑子恍然大悟,“好你个小子,中了你的激将法,诳我吃你的饭,这吃人嘴短,我还怎么理直气壮去对付你,真是太奸诈了。”
他想跟张明岳理论去,可打眼看屋里,哪里还有张明岳的影子,早趁他吃饭的时候溜走了。
进了诊室,郝主任坐在椅子上翻看自己的本子,根本没理会跟着进来的张明岳。
张明岳暗自咂咂嘴,自己还真是想多了,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改变整个态度,又不是下大雪给世界换了个颜色。
看看郝主任,钢笔插在口袋里,茶缸里的水冒着热气自不必再倒,再看看桌面、地面,干净整洁,想来卫生已经提前做过,昨天剩余的空白检查单子被郝主任放进抽屉里,现在也被他挡着不可能拿出来,还真是无用武之地呢。
好在,张明岳提前做了准备,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本书,这本书小人书大小,放进口袋刚刚好,坐到郝主任旁边开始看,来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会坐冷板凳,实在不行,拿本书看至少可以打发时间,这不,就用上了。
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有护士进来,“郝主任,已经有病人开始排队,可以让他们进来了吗?”说话间,还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张明岳。
郝主任合上本子,应声,“让病人进来吧。”
护士出去叫人,张明岳连忙把书放进口袋,摆正身体。
郝主任的视线在张明岳的手上停顿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单子摆在桌子上,又从自己口袋里拿出听诊器戴上。
张明岳知道,工作开始了,他自觉拿过单子,掏出笔准备。
整整一上午,张明岳就中间趁着空档去给郝主任和自己接了杯水,其他时间诊室里病人都不断。
当然,看病人以郝主任为主,张明岳只在开单子或量血压这些辅助性的事情上帮忙,就这样也不得闲。
有时候也插空看一下检查单子,判断一下病人的情况,后面跟郝主任的诊断作对比。
他发现,很多检查结果从清晰度到描述都比在水利医院的精确,不过有些术语却拿捏不清楚,导致他的诊断跟郝主任出现差别,这些他都暗暗记下来,打算有时间琢磨。
郝主任看病整个过程中一直很严肃,但说的话让病人都很信服,看得出来,有不少病人不是第一次来,而是延续在郝主任这里看,有的病人进来只说个名字,郝主任就能马上反应,知道他上次来诊时候的状态,根据现有的状态,给病人调整药物或治疗方案,这无疑节省了不少时间。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越往后,张明岳越佩服郝主任,对他的态度越恭敬,他的脑子在急速地旋转着,企图跟上郝主任的节奏,实在有些难,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他初见苗文清的时候,被苗文清实力倾轧。
相较于苗文清,郝主任不是刻意的,但就是这样才体现出来他医术的高明之处。
中午,这已经是最后一位病人,张明岳看看表,还有十分钟就一点了,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忍着,人家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还精神矍铄呢,你就怂了,这怎么可以。
郝主任下完诊断单子,让病人去拿药,这预示着上午的工作结束了。
张明岳快速整理好东西,殷勤地问:“郝主任,您想吃什么,我到食堂给您打去。”昨天李干事已经介绍过,医院配备专门的职工食堂。
“我不饿,你去吃吧。”郝主任头都没抬,看着他手里的本子。
这个本子郝主任一直带着身上,看病的时候也没见他往上写什么,可上面确实写满了字,张明岳没好意思看,要在昨天,说不定会心里阴暗地想是不是小说什么的让他这么着迷,现在他不会那么想,倒更好奇上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