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四境之首06

云洄就这么进了屋。

她在剑道上不是齐谣空的对手,回回切磋都输,但却有一身独步昆仑的隐匿气息本事。

只要能闻到她味道的鸢罗不说,便是齐谣空回来了,她也有信心不被发现。

鸢罗不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见她闪进屋内“休息”,还特地放轻动作,减了自己玩雪的动静。

齐谣空从藏书阁下来时,远远看到的便是她散着一头乌云般的发拨弄冰雪的模样。

阳光打在她雪白的衣衫上,将并不名贵的布料照得隐约有了些透明之感,空灵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融进他们脚下的雪里。

他低头瞥了手中的缎带一眼,旋即听到自己很低地叹了一声。

下一刻,他加快脚步,行至她面前。

“掌门哥哥。”她仰起头,表情惊喜,声音却很轻,“你回来啦。”

“嗯。”齐谣空应得纠结,“回来了。”

回来了,也就意味着他要给她梳头了。

谨记云想容叮嘱的鸢罗立刻乖顺地背过身,好让他一伸手就能碰到自己的头发。

齐谣空深吸一口气执起散落在她脸侧的两绺,凭印象绕至她脑后束好。

他天赋全在剑上,平日里为了静心干粗活也就罢了,反正粗活不需要干得多好看,可这会儿手里握着这些柔软的发丝,反倒让他紧张得前所未有。

才编了两下,他便忍不住问她:“没弄疼你吧?”

鸢罗说没有。

他稍松了口气继续,但编出来的辫子却歪歪扭扭,令他自己都不忍直视,只得拆了重编。

如此重复了三回后,他才终于掌握了点要领,编出了一条还算齐整的辫子。

放下这条辫子的时候,他手心里已经起了一层汗。

“好了。”他决定不再挑战自己,“就先这么着吧。”

鸢罗完全没有意见,听他这么说,便抖了抖衣裙站了起来,道:“我去喊姐姐!”

齐谣空:“姐姐?”

他迅速反应过来:“你说云洄?她在屋里?”

鸢罗点头:“是呀。”

她话音刚落,他们面前的屋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云洄站在门后,看着自家师兄花了两刻钟编出的辫子,直接笑出了声。

“天哪……”她扶着腰,笑得颤音阵阵,“要不是小鸢生得美,被你这一梳,肯定成村姑了。”

齐谣空:“……”

他眉头狂跳:“你知我不擅这个,还躲在屋里等着看我笑话?”

云洄太清楚他的性格了,所以根本不怕他,反而还朝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就在此时,鸢罗忽然扯着齐谣空的袖子开了口:“掌门哥哥误会了,姐姐是困了去睡觉了。”

齐谣空:“……”骗这么单纯的花,云洄你良心不痛吗?

鸢罗的委屈劲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抽噎了两声便记起了齐谣空之前的嘱咐,忙往床内侧挪了挪,顺便放下裙摆,遮住了自己的脚。

“我真的不怕冷,我以前待的地方比这儿冷多了。”她小声解释道。

这话把齐谣空从崩溃里唤了回来,他一愣:“魔族禁地很冷?”

鸢罗点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骗他,特地多说了一遍:“很冷很冷。”

齐谣空:“……奇怪。”

天下四境,以毗邻东海的东境风物气候最宜人。若非如此,妖族和后来的魔族也不会不约而同把老巢安置在东境。

齐谣空就是东境人。他是孤儿,吃村中百家饭长大。稍大一些后,他不好意思总吃别人的东西,便时常跟着渔民们一起出海讨生活。

十岁那一年,渔船在东海上遇到风浪,他勉强捡回一条命,撑着一口气回到村中后,他发现村子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是个路过的魔族干的。

那魔族原本还想顺手杀了他,结果在动手之际被一个修者正好撞见。

修者救了他的命,又检查了他的根骨,说他应当去修道而不是打渔。

齐谣空原以为他想收自己为徒,一声“师父”都涌到了嘴边。

结果他下一句就是你去昆仑吧,你适合学昆仑剑。

东境危险之处太多,齐谣空也已无家可归,干脆就心一横上了路。

昆仑连贯南北两境,山下还称得上一句四季分明,山上却常年冷得彻骨,令他这个东境人极不适应。

而现在鸢罗却告诉他,位于东境的魔族禁地,比昆仑之巅更要冷得多。这如何不叫他费解疑惑?

鸢罗根本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让他想了这么多。她坐在床上,见他又皱起了眉,还以为他在嫌弃她不听话。

她想了想,一派认真地向他保证:“我不提裙子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齐谣空:“……”他本来都快忘了这事了。

“真的不提了!”

“……好,好,我相信你。”他挪开那盆热水,“方才是我疏忽了,你休息罢。”

鸢罗闻言,迅速挪到被子里躺了下来,还立刻闭上了眼。

这副“我很听话”的架势叫齐谣空忍不住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之后他倒掉了水,关好了门,才回到自己屋里重新躺下。

入梦之前,他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想法是,看来明日得找几个侍从来了。

鸢罗初初化形便是在荒无人烟的魔族禁地,后来被云想容带出东境便直接上了昆仑,完全没有同其他人接触过,在“如何当人”这件事上,可谓一张白纸。

倘若她的外表也和心性一样还是个小孩,那倒也罢了,可她偏偏已是窈窕少女的模样,很多事再由他这个大老爷们来教导,便显得不太合适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他便给云赦传了一道灵符,要其为鸢罗安排两个侍女。

云赦当时正忙着检查要送至各大仙门的灵泉宴拜帖,收到这样一道灵符,很是无言。

稍一思忖后,他把这事交给了他妹妹云洄。

结果云洄听说是为了照料鸢罗,立刻啧了一声道:“要什么侍女啊,让他把人送我那去不就得了?”

云赦:“他什么性子你不知道?”

“那小姑娘可是风师伯的故人托付给他的,他不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能放心么?”

云洄想想也有道理,但还是有些遗憾:“可惜了,我还挺喜欢那小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