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串子躺在炕上,像得了大病,烟也不想抽,饭也不想吃,水也不想喝,在炕上躺了一天一宿。
这个一方面原因,是担心彩子他们走漏风声,另一方面原因,也是最重要的,是思念彩子所致。
第二天早上起炕,他也没吃饭,就带着哑巴猴子去钱甲兴家,想探一探口风,验证一下尖嘴狐狸的话准不准。
夜里,又下了点儿雪。
太阳刚要冒山,天一丝风也没有,雪一过,天儿更冷,就是说的哑巴冷。
此时,正是做早饭的时候,家家的烟囱里,白烟袅袅直线上升,在半空中平平地散开,一对一片,像是一朵朵巨大的蘑菇。
彩子骑着一匹白色的东洋马,脖子上挂着一副望远镜,左边的腰间挎着战刀,右边的腰间挂着手枪,威风凛凛!渥口少佐骑着一匹栗色的东洋马,也是威风凛凛!二人并驾齐驱。
在他们前面,是一个尖兵班开路,他们身后,便是杀气腾腾的大部队,浩浩荡荡的人马,人不喊,马不嘶,默默地急速行军!
钱串子两只手插在袖头里,嘴和鼻孔咝咝哈哈呼着白气,两条腿倒着碎步快走。在通向钱甲兴家的路上,有一条四季不冻的小河,河里的石头结上了一层薄冰,他一脚没踩稳,掉进了河里,气得不由骂道:“瘪犊子石头,一大早就跟老子过不去!”
钱甲兴家的大门开着,金柱正在院子里劈柈子,钱串子直接进院。
金柱看到钱串子来了,就停下手中的斧子:“三叔来了!”
钱串子问:“你师父呢?”
“在屋呢。”金柱答。
钱串子说:“猴子,你帮金柱干活,我先进屋!”
“啊!”哑巴猴子比划一下,去帮金柱干活。
钱串子拉开房门进了屋,看到白亚芹正在炒菜,便一边哈着手,一边跺着脚,“真冷,掉河里了!”
白亚芹说:“快进屋,脱鞋烤烤!”
这时,钱串子还没忘了吃:“大嫂,炒啥玩意儿这么香!”
“老三来了,”白亚芹继续忙活,“炒狍子肉。快屋去吧,和你大哥喝两盅,就暖和了!”
钱甲兴坐在炕头,面前放着八仙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盘白菜心拌粉条,一盘红辣椒炒土豆丝,一盘红烧鱼。
玉婷两手拿着一个大琉琉瓶子,往酒壶里倒酒。
酒壶放在一个二大碗里,碗里盛着半下开水。
钱串子一推开屋门,又是酒香,又是菜香,直喷鼻子,不由叫道:“好香!”
钱甲兴一看是钱串子,就问道:“老三,吃了没有?”
钱串子说:“没吃呢!”
“来!快上炕,正好咱哥俩喝几盅!”钱甲兴偎到炕里,把炕头让出来。
钱串子也不客气,脱鞋上炕了,吩咐道:“大侄女,把三叔的鞋拿火盆上烤烤!”
“嗯哪!”玉婷拿起钱串子的鞋,驾到火盆上。
钱甲兴亲哥兄弟四人,而钱氏家族中,他们犯甲字这辈的兄弟总共四十四人,他排行老大,而钱串子排行老三。
当前,他们甲字辈,是家族中的中坚力量。
钱串子父亲,是钱甲兴的亲叔叔,他八九岁的时候,爹妈带他进城做买卖,生意还不错,后来,又送他去读私塾,可是他不好好学,经常逃课,学了几年,就被先生赶出来,于是,他就混起了社会,结交些狐朋狗友,吃喝嫖赌,花钱大手大脚,爹妈挣钱也供不上他花。五年前,爹妈相继去世了,他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就回到钱家窝棚。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他爹妈活着的时候,只说他好话,所以,他的这段乌七八糟黑历史,钱家窝棚的人知道得甚少。
钱串子记事儿的时候,钱甲兴还是个少年。那时的钱甲兴,就已是个狩猎高手,勇猛得像只老虎,所以才被叫做钱老虎。而钱串子,也很羡慕他这个大哥,整天跟在钱甲兴身边转。
钱甲兴呢,也一直拿他当亲弟弟,有什么好吃的舍不得吃,都给他留着,经常哄着他玩儿,还交给他打猎本事。
因此,尽管钱串子进城生活了二十来年,但四十四个哥兄弟中,二人的关系最好,胜过了亲哥兄弟。
再说这钱甲兴呢,不但是个好猎手,杀人也不含糊,他不但敢杀人,他们一家都敢杀人,那些年,经常有胡子来钱家窝棚烧杀掠抢,都是钱甲兴领着全家和胡子拼命,保护了钱家窝棚的老老小小,到后来,胡子都怕了他们家,一听说钱老虎,腿都打哆嗦,再也就没有胡子敢来钱家窝棚骚扰了,就连钱家窝棚通向高台县城的这段路,也没有胡子胆敢拦路抢劫,因为钱甲兴有话,谁敢在这个地界拦路抢劫,谁就是断了钱家窝棚的活路,他就要了谁的脑袋!
钱串子还没坐稳,就说:“大哥,挺能琢磨,搁哪儿整来两条鳌花呢?”
钱甲兴说:“我早上去河边溜达,碰到河里有鱼,就抓到两条。”
“哈哈,大哥,你身手还这么好,我看到也抓不住!”钱串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