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夫人这下子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这小姑子竟还能得傅二小姐这般高岭之花的青眼?傅家比起柳家,可是显贵了不少,更何况,这傅二小姐还真的是个性子极冷话极少的。
不等柳少夫人开口细问,两人便一路出长公主府,打算打道回府了。恰巧经过个阁楼,就偶遇了方才傅二小姐嘴中的陆巧。
陆巧脸不红心不跳上前来打招呼,似乎方才背后说闲话的那人不是她一般,听她们说要回家,还笑着道,“这可巧了,我也正打算回呢。”
她都这般说了,柳少夫人自然不好回绝,虽觉得她有些来者不善,也只好敷衍相邀,“那陆小姐便和我们一道吧。”
陆巧嫣然一笑,真厚着脸皮跟着她们,边走边和蓁蓁搭话,皆是些家常,等听到沈蓁蓁说不大通诗词,素日里做些针线时,便忍不住脸上露出点轻蔑来,虽掩饰得快,但蓁蓁还是察觉到了身旁人的轻视之意,下意识离她远了些。
陆巧句句卖弄自己的文采,一直行至长公主府门口,陆巧才施施然收了尾,表情十分倨傲,但语气又好似为旁人着想一般,语调遗憾道,“蓁妹妹,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不学诗书何以正身?女工终归是巧技而已,更何况,方才我听你提及,你未来夫君乃是解元,想必也是喜欢才女。”
说着,还十分“好心肠”道,“妹妹若是不嫌弃,我让婢女送些书册到府上?”
柳少夫人闻言气得脸一白,恨不能一巴掌甩过去,陆巧算是个什么东西,话里话外带着股优越感,好似读了几本书就能拿鼻孔看人了。真有才,怎么不去考状元?
“嗤”,一声轻蔑的嗤笑响起,陆巧闻声望过去,就见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冷峻男子,她没来由的脸一红。
“什么时候才女的门槛这般低了?不过读了几本诗词,就顶着才女的名头卖弄?还一本正经教训起旁人来了?真这般看不起女工巧技,倒是把身上这衣衫扒了,用你那几首无病呻吟的酸诗蔽体可好?”
覃九寒的表情冷冷,嘴里的话却如丝毫没留情意,甚至有几分犀利刻薄了。
被这般毫不留情地讥讽,陆巧脸红了又白,手紧紧捏着帕子,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了,半掉不掉的,很有几分可怜。
众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毕竟方才先出口伤人的是她,现在又惺惺作态来博取同情,长了眼的都不会上当。
陆巧受不了众人看热闹的目光了,眼泪吧嗒掉下来,气红了眼道,“堂堂大丈夫,欺负我一介小女子,算什么本事!”
覃九寒正走到蓁蓁身边,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撩,答道,“的确算不得什么本事。但若是连自己未婚妻都护不住,更算不得什么男人了。小姐别和在下多费口舌为好,要不是你多嘴多舌,我是懒得与你说些什么的,毕竟全天下装才女的那么多,我也不见得那般多管闲事,个个都去嘲一回。追根究底,怪你自己管不住嘴。”
覃九寒这人平时不大说话,但真要开口嘲讽时,也从未落过下风。陆巧不过是个闺阁女子,无非牙尖嘴利了些,哪里说得过他,急得一跺脚,便红着眼狼狈逃开了。
柳少夫人见状畅快得很,又见方才还冷面冷情的覃九寒,此时已经走到小姑子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是在哄人。
柳少夫人:……
这差别对待,她要是陆巧,也得哭上一回。
长公主是先帝的长女,先帝元后所生,比当今圣上还要大上两旬。她是梁帝的长姐,驸马又是为国捐躯的大将,所以很得崇敬,在京城圈子里素来极有美名。她的宴,众人皆以得到一张请帖为荣。
沈蓁蓁随着柳少夫人进公主府的时候,德禧长公主正乐呵呵听着众人插科打诨,她年岁大了,但耳清目明得很。正兴致勃勃听着,时不时插上一两句,逗得众人都是掩嘴陪笑。
德禧长公主并不是那等拘泥于规矩的,不喜众人又是跪又是拜的,她为人随心得很,有人来赴宴,也不必婢女禀告,自个儿寻个位置坐下就是。柳少夫人闺中时赴宴了不少,早知道长公主的脾性,便唤蓁蓁随她坐下就是。
反正今日来,也不是要得长公主的青眼,而是让小姑子出来走动走动,也省得日后后宅交际时露怯。
于是,柳少夫人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唤沈蓁蓁同她入座。沈蓁蓁是跟着嫂子来的,又没经过事,自然紧紧跟着嫂子,乖乖在她身边坐下。
她们这边方作罢,还未来得及同边上的人打招呼,方才还抚掌大笑的长公主朝她们这个角落望过来,乐呵呵道,“宜娘来了?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上回她们还同我说,你有孕赴不了宴了。如今瞧着气色不错,府上添了个姑娘还是小子啊?”
柳少夫人忙起身朝长公主行礼,回话说,“多谢长公主记挂。这回又是个小子。”
长公主闻言便笑,“你是个有福的,头胎便是个儿子,如今又添了个小的。”
在座的除了似沈蓁蓁这般未出阁的姑娘,其余的都是些官家夫人,没这等身份的,也没这机会出入公主府。此时一听柳少夫人又添了个大胖儿子,不免有些眼热。要说柳少夫人虽说是低嫁,夫君不如何出挑,但胜在日子舒心。家中无妾闹心,又是一举夺子,这会儿膝下都两个男娃了。和她一比,还真是有些气不顺了。
柳少夫人哪里不知道在座众人的心思,大大方方笑说,“这要说福气,哪比得过长公主您老人家。再者了,说心底话,我还真巴不得这回是个姑娘呢。姑娘乖,同娘亲,小小娇娇的,疼都疼不过来。最紧要的是,婆母待我极好,我若能生个姑娘,才对得起我婆婆待我的这番好呢。”
她一示弱,众人也都想起了柳夫人,都对柳夫人眼热旁人的闺女一事有所耳闻,此时一听,心里头那点气不顺也顺了。人人家中有本难念的经,这柳少夫人也不是如她们所想那般诸事无忧。这么一想,夫人们又都笑盈盈起来,也不胸闷了。
见状,柳少夫人又继续道,“不过呐,我虽没得个姑娘,我家婆婆却是如愿以偿的,认了个极孝顺的闺女儿,成日在府里头说道,说的我都有几分羡慕了呢。要我说,还是姑娘贴心,我家婆婆那可真是有先见之明。就我家那几个臭小子,个顶个的皮,连奶娘都头疼。”
长公主最喜同小辈说话,被柳少夫人幽默的话逗乐,继而眼睛一转,落到她身边的沈蓁蓁身上,道,“你这婆母认的女儿,可是你旁边坐着的这丫头?来来来,走近些,让我仔细看看。”
长公主发话了,沈蓁蓁自是不敢不从,盈盈走上去,到两步的距离便停住了,朝长公主行礼。
她今日穿了件莲青色的金丝软烟罗裙,裙摆垂下遮住绣鞋,纤腰处同色腰带勾勒出盈盈腰线,梳的是桃心髻,衬得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又有几分小女儿的娇态,很能入长公主这等上了年纪的老人眼。
德禧长公主慈爱握着沈蓁蓁的手,打量了片刻,仰面朝众人道,“看着便是个好姑娘。”
蓁蓁被德禧长公主握着手问了好一会儿,还提及了亲事,看那模样似乎是想给她说亲一般,好在她老老实实说了已经定亲了,德禧长公主才作罢。
同德禧长公主说过话,就有下人来领众人去院子里赏花,说是赏花,倒不如说是夫人们相看儿媳妇。
能来这宴席的,出身都差不到那儿去,家中有儿子的夫人们都忙着相看起来,如沈蓁蓁这般已定过亲的,则是自己寻了个亭子待着。
这亭子四周并无什么景致,但胜在清静,被丛竹拦住了视线,既幽静又凉快,算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同沈蓁蓁一道待在亭子里的,还有傅家的二小姐,她和沈蓁蓁的情况又有些不同。蓁蓁是定了亲了,而傅二小姐却是待字闺中的,只是不知为何,方才众人一散开,她便跟着蓁蓁一道来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