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过厨房,玉泉便兀自往自己房间去了,半路遇见了杨嬷嬷,便恭恭敬敬朝她行礼,“嬷嬷。”
杨嬷嬷仔细打量她片刻,道,“玉泉,你和玉腰打浮山县来也有些日子了吧?”
玉泉不解,只能福身应,“是,小姐念旧情,特意雇人来寻我们。奴婢和玉腰七月十六来的桐城,到如今有十来日了。”
杨嬷嬷是柳夫人的陪嫁,玉泉不敢怠慢她,虽说在小姐心里头,她与玉腰不一定比杨嬷嬷差,但做奴婢的,向来想着主子好,不愿闹了龃龉,反而惹得主子不悦。杨嬷嬷也是同样的意思,所以她和玉腰来了之后,玉珠和玉琴不能贴身伺候,杨嬷嬷怕她们闹,还特意嘱咐过的。玉泉感念杨嬷嬷的恩,对她一向恭恭敬敬的。
杨嬷嬷瞧着她乖巧柔顺,心下满意,便好心提点道,“姑娘心善,我们做奴婢的,更不能蹬鼻子上脸的,难不成当主子是好欺负的?”
她话中有话,玉泉一惊,连忙抬头看杨嬷嬷,却见杨嬷嬷眼睛瞧着远处,手指朝西处指指,道,“姑娘和姑爷感情好,咱们做下人更该识趣些。姑爷文采斐然,县试院试连中案首,又待姑娘极妥帖,咱做下人的,可不能坏了姑娘和姑爷的情分。”
杨嬷嬷也不说破,指点过之后便兀自走了,留下玉泉一人思索。她急匆匆往玉腰房里去,进去便是质问,“玉腰!你昨日值夜,可是出了什么差池了?”
玉腰正拣香料制香包,闻言便是一愣,继而面不改色道,“玉泉你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这个?昨夜好好的,没出什么事。”
玉泉比玉腰年长些,又怜惜玉腰家中受磋磨,向来把她当妹妹护着,今日却是板着脸,面上没半分笑意,“你还不说实话么?莫不是要我闹到姑娘面前去!”
玉腰一梗,便不服气道,“我又没怎样!不过是覃公子要见姑娘,我拦住了。那时姑娘都洗漱了,寝衣都换上了,外男怎么好入内?”
玉泉被她气笑了,怒而反笑道,“你还有理了?覃公子?那是小姐的未来夫君,定了亲的未婚夫!你喊声姑爷怎么了?”
玉腰被玉泉训得有些心虚,便低声道,“那也是未婚夫,按规矩,不能进姑娘的闺房的!”
玉泉嗤笑了一声,道,“你还当姑娘是沈家顶娇贵的姐儿呢?你还真是头脑不清楚!夫人早亡,老爷现在又是那么一副光景,姑娘的处境多难,你就丁点没感觉?柳夫人认了小姐做义女不错,但那也是看在姑爷有出息的份上。你不好好伺候着,还作妖破坏姑娘和姑爷的感情,真是出息了!再者,咱姑娘你从小伺候到大,没看出来姑娘心里头有姑爷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我可警告你,没有下回了!”
玉腰一噎,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下回我不拦着就是了,本来也没拦住啊!”
更何况,她也不敢拦了啊!
昨夜她不过大着胆子拦了一下,就被覃九寒冷冷瞪了一眼,当场便差点吓得腿软了,然后就傻傻由着男人推门进去了。可怜自家小姐一点不知道她的苦心,乖的似猫儿一样,眼睛亮亮看着男人。那娇软的音儿,连她一个女子听了都忍不住心颤。
玉泉见她有悔改之意,语气好了些,“你知错就好。姑爷待姑娘好,轻易不会动姑娘身边的人,你也算是逃过一劫。再过几日就是秋闱的日子,姑爷就要下场考试了,你这些日子伺候当心些,别惹了姑爷的眼!”
玉腰应下,又挽着玉泉的胳膊撒娇,两人又情如姐妹一般了。
八月份的桐城,不冷不热,气候宜人。
天估摸微亮的时候,覃九寒和程垚、聂凌三人便出去院子里。覃九寒带头打了一套拳,半个时辰下来,行云流水,丝毫不滞,只微微出了些许薄汗。他初重生时,这幅身子骨还是一个普通少年的模样,经过积年累月的锻炼,已经很有些肌肉了,整个人身姿挺拔流畅,光看背影,便实打实的清俊挺拔。
跟着他的动作比划的程垚和聂凌则稍逊一筹,程垚还好些,他虽说是读书人,但身子骨并不孱弱,幼时还下田种地过,半个时辰勉勉强强能跟着坚持下来。
唯独从小娇生惯养的聂凌,他是地主少爷出身,虽说从小和聂爹吵吵闹闹,但却是聂家真正娇养的少爷。
三人之中,属他身子骨最差。
一月前,他们一行人跟着柳家的车队来了桐城,在桐城和柳家人分道。柳家去了京城,他们则在桐城安顿下来,打算好好专心备考。
七月过半的时候,学子中突然传出消息,言之凿凿,道是这一回的乡试,或许会加试一场。虽不知这一场加试什么,但这消息瞬间便在参考的秀才中传开了。
原本乡试只考三场,每场只考三日,连考九日。九日,对大多数读书人皆是一个身体上的挑战,乡试期间因身体缘由而中途弃考的不知凡几。更勿论,这一加试,又不知是否还要在贡院多耗上几日。
所以,消息一入耳,覃九寒便嘱咐程垚和聂凌二人跟着一道打拳。上辈子,他并没关注科举一事,自然不清楚这一年的乡试,是否如传言所言加试了。但他素来敏锐,事关科举,既然能传的这般风风雨雨,无风不起浪。
像旁人那般猜测揣测,倒不如做好万全之策应对,总之你千变万化,我自岿然不动。
覃九寒的态度,影响了程垚和聂凌,二人原先还有些许浮躁,现在也沉下心思来,按部就班。早起,打拳,念书,很快便有了成效。就连聂凌,虽说每日喊累,但精神比以往好了不少。
一套拳打到收尾,覃九寒和程垚、聂凌道别,独自回了屋子,往蓁蓁房间去了。
他甫一进门,就见蓁蓁正素面朝天低头绣着衣裳,他走近,伺候的玉泉就福福身。“姑爷。”
蓁蓁听见动静,抬眸看来,将手中的衣裳往笼箧中一放,上去迎他,“你过几日便要入场考试了,我和姚娘姐姐约了去拜拜菩萨。听说桐城的广松庙很灵验的……”
少女絮絮叨叨的模样,甜软的声音,柔顺娇嫩的侧脸,还有室内淡淡的栀子香,很好地舒缓了他这些日子的疲倦,他有一搭没一搭回着蓁蓁的话,“你若要和嫂子一道去,别忘了带上下人。这会儿正是秋闱将至的日子,想来庙里挤得很。”
蓁蓁也习惯了两人清晨聊天一事,虽说也没什么正事,只不过是有一搭没一搭说些话,但这些日子覃九寒忙着科举,她最期待的,也只有清早这一刻钟了。
很快,一刻钟便过去,覃九寒要回书房,蓁蓁起身去送他,一直送他到门口。还有些许的不舍。
覃九寒见她犹如只恋主的猫崽似的,追着出来,如玉的脸、澄澈的眼里皆是不舍,小手还不自知地轻轻拉扯他的袖子,不由会心一笑,袖子一晃,将那粉团似的小手握入掌中。
两人紧紧握着的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下面,玉泉看了只当两人靠的近,压根没做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