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王司马欣

那汉子疑惑地瞧了他一眼,回身递出一只手,妇人借力总算从地上起来了,方一站起身,又忙上前将那汉子也搀扶起来,秦栘这才看见男人原来没有左脚,下肢末端连接的竟是一只木脚。

妇人吓得不轻,刚刚从地上起来,转眼又在他身前跪倒,一时流泪不止,“罪人冲撞公子车驾,令公子受惊,罪当万死,只望公子不要怪罪我儿。”

秦栘这才知晓原来是一对母子,二人俱衣赭,皆负罪。

妇人头发花白,细看却并不很老,应当不到五十岁,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子向,上前将人扶起来,“不必如此恐惧,我倒担心马车磕碰了夫人,又连累夫人受护卫惊吓。”

妇人惊恐万状,连连摇手,“非是如此,罪人不慎跌倒,惊扰公子车驾,车马未曾碰得妾身分毫!”

言语间,医者已经请来,同来的还有闻讯的县长及麾下吏员。

“不知少君驾临,吾等有失远迎,还望少君恕罪!”

县长须发皆白,年事已高,显见来得匆忙,跑得气喘吁吁,到跟前已是满头大汗。

“长者无须多礼,归途之中遇到一些意外,随行有卫士负伤,望能借县署安置一宿,请医救治,另入城之时,车马冲撞了这位夫人,也须携她同往,一并诊治。”

妇人紧靠着身后孩儿,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心中十分慌乱,她原以为是哪位封君的公子,未曾想竟是国君长子,大秦储君。

老县长依命,连忙指挥随行吏员分工行事。

妇人待罪之身,不敢同往,卫兵搀扶之际,百般推脱。

秦栘看看子向,相中了他的温柔可亲,“劳烦子向代我请夫人上车。”

侍人柔柔一笑,垂首应诺。

卫兵退去,妇人正欲拉着孩儿伺机走开,莫阻在道中,耽误车驾起行,不曾想又来了一位大人。

来人冲他母子微一颔首,那双平展的眉晕着怒气,那双含笑的眼泛着杀机,开口声音虽浅,语气严厉,掌中虽无令箭,神情亦可杀人,“王太子之命,汝欲抗否。”

妇人骇得两眼发黑,不由自主软倒在孩儿身上,扶着母亲的汉子紧抿着干裂的唇,低头望了母亲一眼,沉默地将母亲扶往不远处的车驾。

秦栘亲自将人接上车,搀扶坐下,又望向紧跟着她上来的侍人,不吝夸赞,“我就知道,世上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子向。”

侍人微微笑着垂下眼,安坐在他身旁。

榆县虽小,县署之中却俱是能吏,安置伤兵,召集医者,布置匠人,检修马车,事事安排得有条不紊。

趁医者为那位夫人检查身体之际,秦栘向陪坐的老县长询问了他母子二人的罪情。

老人思虑片刻,“老朽虽知道一些,却不甚详尽,那汉子名叫申虎,原在军中,家中还有一个幼弟,母亲孟妊,申虎数年前因畏战不前,犯了军法,被剥去爵位田宅,罚为城旦,合家也因之连坐,孟妊徙为舂,幼弟也罹罪,少君若预知详情,可将县尉叫来细问。”

“畏战不前?”

“确实如此。”

秦栘听来诧异,他不禁又想去白日那男子炯炯有神的双眼,和直面刀兵时凛然无畏的气势,这样的人畏战不前?

他接着问道,“他一家可是本地人?”

“正是本地人。”

“我知晓了,稍后若有需要,再向县尉详问。”

“且依少君之便。”

秦栘先去探望了伤兵,得知诸人暂无性命之忧,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林中刺客二十余人,除一人受伤逃脱外,余皆当场伏诛,随行秦卫十二人,殒五人,伤七人,黑鹰锐士折一人。

幸而,那位夫人也无大碍,只是劳累不堪,再加上忧思过度,这才会当街晕倒。

夜色渐深,子向铺好床,“少君,该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