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的脚好些了么?还疼么?”
“好多了――”
温向平慈爱的揉了揉儿子的发顶,
“坐了了半天车肯定累了,要不要睡会儿?”
温朝阳乖巧的摇了摇头,
“不累,我陪爸爸说话。”
甜宝听了,也争着问,
“爸爸,你脚好些了么?”
温向平同样温柔,
“好多了,谢谢甜宝关心――”
甜宝软糯道,
“嗯,对的,甜宝也是关心爸爸的。”
温向平不由得哑然失笑。
“你们啥时候搬那房里去?”
苏承祖坐在凳子上,喝着热水,问道。
“这两天就过去了,那边什么都是现成的,我也已经打扫过了,去了就能住。”
苏玉秀一边给甜宝抹掉嘴边的水渍,一边回道。
苏承祖点点头,又说,
“那正好我今天过来了,帮你们把东西拎过去,省得到时候,向平没法动,你一个人来来回回跑好几趟。”
“不用,爸,”
苏玉秀拍拍赖在自己怀里的甜宝,
“我们也没啥东西,就几件衣服,而且那离这儿也不远,爸你那天又不是没见着,几步路就行,哪里用送。”
苏承祖不赞同的摇摇头,
“那向平坐着轮椅上五层,不得费劲?我扛上轮椅,你扶上向平,这不是轻松的多?”
温向平闻言笑道,
“不用担心,爸,人医院给我配了副拐杖,到时候拄着那个,比轮椅更利索些。何况这出院也不是说出就出的,办个手续啥的,怎么也得等到明天了。”
苏玉秀在一边附和,
“是啊,爸。”
苏承祖又问,
“那你这轮椅咋整?”
这轮椅温向平是再也不想坐了,每天坐的身子都发僵,好不容易能换成拐杖了,温向平可是乐意的很,而再过几个月,他就连拐杖也可以丢掉了,这些东西放着尚且嫌占地方,哪还肯留在家里。
“向平是想着拿去…卖了就算了,家里地方也不大,搬来搬去也累的慌。”
苏玉秀这里隐去不说的,就是黑市了。
这年头,票是比钱更紧俏的东西,没票有钱也买不着。
可一来好多票都是城里人才有的“特供”,就比如说肉票,乡下人就是没有的。二来,票的数量也是有限的,常常供不上所需,所以黑市也就应运而生。
在黑市里的买卖,肉、菜、和用具大多俱全,只是比没票的要贵上一些,但好在尚在大家的承受范围之内,也就都默认了这个规矩。
像温向平一样摔断腿的人总是有的,但能像他一样坐上轮椅的人却不见得多,温向平索性打算着把轮椅半价卖出去。
虽然这轮椅是个二手的,但也是黑市里头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毕竟一台轮椅就要厚厚一沓子大团结,票又稀少难求,温向平就是七折八折卖出去也是有人要的。
但一来温向平也没想着靠卖轮椅赚一把,二来白扔了苏玉秀又觉着太可惜,也就半买半送的给出去就算了。
苏承祖却表示出了极大的不赞同,粗声道,
“这么大个家伙空着推出去多显眼,推出去没推回来就更引人注意了,到时候要是被抓住,还能有好果子吃?还能在村里安安稳稳的待下去?”
既然都说了是黑市了,肯定是与现下的某些条条框框不符的,没被抓住也就算了,要是被逮住,指不定要往脑袋上扣个“投机倒把”的名头,严重点还要抓进去蹲几年,也正是因此,黑市时常要换个地点,带来交易的东西也大多是好藏好遮掩的。
哪个像温向平这个这么引人注目的。
温向平一惊,居然这么严重!
他确实没想到这些,他只想着黑市是这个时代人们出手东西的地方,在食堂里和病人们旁敲侧击地问出了黑市的地址就决定去黑市了。
他不是没想过被发现的可能,但也只想着顶多罚点钱而已,现在居然得知要进去蹲几年?!
温向平自己有脚伤,到时候跑腿的肯定是苏玉秀,万一出个什么事儿,那自己不是把媳妇儿坑死了么。
他虽然不在意自家媳妇儿进没进去过――何况还是因为自己,可在这样一个年代,就像苏承祖所说的,无论是苏玉秀还是他,一但进里头走过一圈,出来肯定是在第五大队待不下去的,所有人都会拿着异样的眼光审视整个苏家,包括两个还没长成的孩子。
想到这里,温向平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后怕的冷汗。
而苏玉秀虽然对黑市知道一点,但出于对温向平的盲目信任,也就忽略了内心的一丝犹疑,要不是今天苏承祖在这儿说了,她也是意识不到其中的问题的。
温向平握住妻子的手,面上忍不住浮起愧疚,
“我太草率了――”
罗家和虽然有五天的出差时间,但来回路上就要消耗掉一大半的时间,因此只在温向平这待到傍晚就走了,等着赶第二天一早的火车。
临走时,还是把带来的各色票强硬留给了温向平。
用罗家和的原话来说,就是拿这些票买点什么东西也方便,也能给孩子们买个糖吃,也算是他这个当大伯的一点见面礼。
温向平想了想也就没有再推拒。
一来,他手上也没几张票,种类也不多,像肉票之类的更是没有,这些都是城里人才有的“特供”,不然咋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城里去呢。
二来,一再拒绝罗家和的好意,两人之间反倒显得生分。
温向平把一叠票交给妻子收好,夫妻二人都在心底记下了罗家和对他们的情谊。
……
虽然苏玉秀在食堂待的时间尚短,但到底也算职工,因此也能申请租住医院的公租房,面积小家具少的一月要二十块左右,若是想要房间大点,家具也一应俱全的,一个月就要四十块钱。
苏玉秀捏着刚出炉的十块钱工资,游移不定。
她前几天去公租房转了一圈,公租房有七层,每层都有三间房。
四层及以下的房子都有三个卧室,分别租给三家人,因此价格便宜些,一个月只要二十块钱。
从五层开始,房子就只能一间一间的租,有两卧一厅的,也有别的格局的,不拘哪种,都是一个月四十。
二十块钱的虽然便宜,可到底地方小,人在里头转个身都觉得困难,更不用说他们到时候把两个孩子接上来以后要挤成什么样。
而万一一起拼房的两家又是个不讲卫生或不好处的,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除此之外,厕所和厨房也都得跟别人家一起共用,到底不方便,何况他们家有女人有孩子,洗澡的时候也难办。
四十块钱的虽然能独占一间房,住的更舒服更宽敞,可苏玉秀却有些舍不得。
温向平是更支持住四十块钱的房子的,
“万一拼房的时候撞上个品性不好的,那就是花上钱找气受,最后还要重找房子,还不如一开始就花上四十块钱,虽然钱多一点,可我们每个月都能挣回来不少,也不怕这点儿了。”
苏玉秀想了想,觉着温向平说的有道理,于是掏了二十块钱定金申请了一个五层的房间。
虽然温向平只伤了一只脚,有苏玉秀在一边扶着上楼梯也能行,但到底怕磕着碰着,又怕影响脚伤的后期恢复,苏玉秀就找了个相对低层的。
房子有了着落,苏玉秀就在苏承祖又一次上城里来看他们时,跟他说了想把两个孩子接上来住的想法。
苏承祖跟着苏玉秀去公租房转了一圈,回家就跟李红枝给两个孩子收拾了几件衣服,把两个孩子送进了城里。
彼时,温向平夫妇正在病房里跟宋艺茹拉家常。
宋艺茹提着三罐麦乳精上门来探望小叔子,温向平自然没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宋艺茹坐在桌边笑眯眯的说,
“你哥今天还想跟我一起来看看你的,只不过他今天一天都是课,我就没让他来,向平不介意吧。”
温向平巴不得看不见温家人的脸,又哪里会介意。
“没事,自然是学业为重,我们是兄弟俩,不会因为这点时间不见就生疏了的。”
苏玉秀倒了水给宋艺茹,
“嫂子,喝点热水,大冷天的还麻烦你过来,外头可冷吧。”
宋艺茹捧着搪瓷杯暖手,
“是,眼见着天转凉了,一天一天也开始冷起来了。珏之跟我说,向平这伤只怕要在医院待到来年开春了?”
温向平笑笑,
“是,不过再挨上一个月左右骨头就长住了,到时候就不用非得住在医院了。”
宋艺茹对这个小叔子还是挺照顾的,毕竟当年要不是温向平一时兴起顶了他哥下乡去,她和温向安还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结成婚呢,于是好心提议道,
“大过年的住在医院里也不好,要不这样吧,到时候你们把两个孩子接上来,一起跟我回家住去,反正家里还有空房,住家里不比医院好的多?”
苏玉秀闻言微微抿了唇,别人家再好也不是自个儿家,哪里比得上在自家里放松舒畅。
温向平也是不愿的,他之前已经欠了温家一个人情,不想再跟温家牵扯上什么人情债,笑道,
“劳烦嫂子操心,不过我们已经租了医院的公租房,等过几天脚再好点就要搬进去了。”
说着示意苏玉秀去把早就准备好的钱拿来,
“当时家里急着把我送过来,身上也就没装钱,要不是哥哥嫂子给我垫了医药费,我当时还不知道能不能治成脚,还有我现在坐着的这轮椅,要不是哥哥嫂子托陆大夫给我寻摸来,我只怕这两个月也不好过,这份恩情我们夫妻也一直记着,俗话说的好,亲兄弟还要明算账,这钱我们不能也不会赖着正好今天嫂嫂来了,这钱今天就还给哥哥嫂嫂,玉秀。”
苏玉秀应声将装着一千三百块钱的大纸包塞进宋艺茹的手里,
“是啊,嫂子,向平说得对。”
在温向平给华夏出版社写了回信后,华夏出版社就火速给温向平寄了一本成品并两千块钱过来,算是又加了买亲笔签名的价钱。
这次一下把欠温家的钱还了,也还剩小两千,足够他们在外租房生活,还充充裕裕的,因此,温向平夫妇俩现在才能这么有底气的还钱。
宋艺茹怔愣愣的看着手里被报纸包裹的厚厚一沓大团结,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是说小叔子这么些年都在乡下插队的么?而且当时小叔子住院的时候看他们家的样子也确实不像拿的出一千块钱的样子。这才过去多久,手里就有了这么多钱?
温向平解释道,
“这里头一些是家里这么多年的积蓄,还有一些是前几天一个朋友来看我的时候放下的,零零散散凑起来也有一千多了,我就想着赶紧还给哥哥嫂嫂,毕竟一千块也不是小数目。”
宋艺茹点了点头,似是信了大半,但还是推拒着要把钱塞还给苏玉秀,
“可你们现在是不是手头又空了,那怎么能行,在外头不比家里,哪儿哪儿都要花钱,你们还是拿着吧,之前就说了,这些钱是我们做哥嫂的心意,你们也别再念叨着还了,安心用着就是。”
“那怎么行,嫂子。”
苏玉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