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秀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虚空点了点温向平道,
“你啊,还说我呢,你才是个大孩子。”
温向平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保持童心,这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
苏玉秀嗔他一眼,
“好啦好啦,我说不过你,我做饭去,不然饿着你们三个小娃娃,妈待会儿该教训我了。”
李红枝掐了一把女儿,
“向平,别听玉秀瞎说,你们在这儿忙着,我和玉秀做饭去。”
待李红枝母女二人出了堂屋,苏承祖才开口道,
“看来故事写的还是不错,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写信给你。”
温向平拆了两封信念给孩子们听,闻言笑道,
“这可不一定,说不定也有人读了我的故事觉着我写的乱七八糟,专门写信来骂我呢。”
苏承祖摇摇头,
“哪有人那么闲,浪费上寄信的钱就为了骂个人。”
倒不说寄信来夸温向平的人是浪费钱、闲着没事儿干了。
温向平但笑不语,随手拆开一封信,眼神一瞥,顿时乐了,
“呦――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有个人来骂我了么?!
“啊?――”
两个孩子紧张得很,扒着桌子探头去瞧温向平手里的信。
虽然知道两个孩子不识字,但温向平还是略略翻掌阻挡了两个孩子的目光。
苏承祖面色一僵,拧眉道,
“他信里说了啥,要是说话难听又瞎扯一番的,你就不用管他,人生在世哪儿能处处让人喜欢;要是说的有道理,你就往心里看看,往后注意着些。”
心底流过一股暖流,温向平安抚的笑道,
“别担心,他只是觉着我写的故事有点害怕,不适合给孩子们看。”
温朝阳不服气,
“那个故事爸爸寄出去之前还专门给我们念过呢,连甜宝都不怕呢!”
挺胸抬头的模样仿佛全然忘了当时和甜宝一起缩在被子里抱着苏玉秀的手臂大气也不敢出的模样。
温向平失笑,
“就像姥爷说的一样,有的人喜欢爸爸的故事,自然就有人不喜欢它。就像朝阳喜欢吃土豆,可是有的人就只爱吃红薯,最讨厌吃土豆――这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喜好不一样而已。”
温朝阳撅了撅嘴巴,
“可他们不喜欢爸爸的故事真是太可惜了,明明写的很好的。”
温向平只觉得心底软的一塌糊涂。
夜色静谧,家家户户都上了炕歇息,温向平却还坐在书桌前,点着油灯,奋笔疾书。
苏玉秀哄睡了两个孩子,又来哄睡大孩子,
“还有多少要写,今天太晚了,先睡吧,明天再写也是一样的。”
温向平坐直了身子,抻了抻僵硬的腰,修长的手搭上妻子的手,
“今天那一箱子都是罗副编给我寄过来的,说是让我挑几个有代表性的,写些回复评论,尽快给他寄过去。
“听说最近我的故事卖的不错,杂志那边多少人等着我下笔好刊印呢,我怎么敢拖着人家。”
苏玉秀收回手敲他一下,
“听你瞎吹――”
“诶――”
温向平一脸委屈,
“我什么时候瞎吹了。”
说着一脸神秘的凑到妻子面前,
“你猜猜我这一次挣了多少?”
苏玉秀咬着唇转了转眼珠,试探着问,
“二、三十?”
上一次温向平挣了十五块钱,家里立马就宽裕许多,
温向平坏笑着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
苏玉秀鼓着腮帮子又猜,一灯如豆,在熏黄的灯光下好似妙龄的少女一般灵动,
“难不成是――”
苏玉秀颤了颤,伸出一个巴掌。
温向平还是坏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妻子面前摇了摇。
“你说吧,我猜不出来。”
苏玉秀挫败的摇摇头。
温向平不说话,只是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苏玉秀懊恼的一把抓住他乱动的手指头,
“你就会欺负我,你最近怎么老欺负我,都当爸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没了下文。
苏玉秀突然醒悟过来,结结巴巴的攥着丈夫的一根手指道,
“该、该、该不会是一、一百吧?”
说到最后,语调向上打了个弯。
温向平一把把懵了的妻子搂进怀中,吧唧一口亲在她的脸蛋上,轻声道,
“可算是猜对了,我的傻媳妇儿――”
苏玉秀僵硬的看着丈夫,
“不、不能吧,真、真挣了这么多啊?”
说着,苏玉秀也比划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晃了晃。
温向平忍俊不禁,埋头在仍云里雾里的妻子颈边,似叹似笑似呢喃似倾诉,
“我的个傻媳妇儿呦――”
“老板,还有红星杂志十月十七那版的么?”
几个学生打扮的女生站在街头一家报亭前。
“有!有!”
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此时笑得合不拢嘴,指着亭里几大摞还包着报纸的书,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这不,红星杂志十月十七的加印刚刚到!我还得给人家来了好几次都买不到只能预订的人留几本呢,可不能全卖出去。”
“老板,反正我们才四个人,你卖给我们吧,不会差那四本的。”
一个女生说道,同伴连声附和,
“是啊,老板。”
老板笑眯眯,
“我又没说不卖给你们,别急嘛!总得让我先把书拆了封啊。”
“老板你人真好!”
“谢谢大叔!”
诸如此类的场景还发生在各个角落。
另一处报亭,女生们已经排了长长的一条长龙。
路过的几个男生被女同学们的众多人数唬了一跳,一个男生好奇的凑过来问老板,
“老板,这书卖的挺火啊,好看么?”
老板忙的脚不沾地,面上的笑却始终没停过,
“你看看这排了老长的人不就知道了么?”
男生奇怪的挠挠头,
“红星杂志我也看过,也不是第一天出了,怎么这回这么多人买。”
旁边排队的一个女生听了回答道,
“当然是因为这版刊登了《纽扣妈妈》啊!”
“《纽扣妈妈》?”
男生微微思索了一下,
“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他的同学一拍脑门,
“咱们语文老师不是在课上念过一小段来着么?”
男生还没来得及接话,刚刚那女生已经激动道,
“真巧!我也是!我们语文老师平时就爱看红星杂志,这回看到了这个故事给我们读了大半,我心里老惦记着后半截,来买了好几次都没货,今天可算能买到了!”
这下可引起了周围女生叽叽喳喳的讨论,
“我是听我邻居家的阿姨推荐的!”
“我也是听老师提到的,我们老师的书都被借到了下个月呢!所以我们几个好朋友就打算合买一本,虽然一块钱有点多,但平分一下也还能接受,到时候我们一起看就好了。”
“是我妈妈叫我来买的,她听同事提了一句好听,所以打算买回去看看。”
“啊――”
一个买到书的女学生突然捂着嘴尖叫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
她的同学关心的问。
女生激动的翻到第三页,显示给同伴看,
“这次的《纽扣妈妈》有新增了一页啊!”
其它还在排队的人一听,更是紧张。
完了我前面还有真么多人排队书架上只有几本了是不是轮不到我了嘤嘤嘤我还想看多出来的那页――
有几个一看今天铁定买不到的女生干脆放弃了排队,找到刚刚尖叫的女生说,
“同学,这次的《纽扣妈妈》真的多了页数么?是新增了情节么?”
女生粗略的翻了一下,遗憾的摇摇头,
“不是呢――啊,这里有写,它还在征集广大读者对《纽扣妈妈》的看法和意见,说是会如实反映给温作家呢!”
“真的么?”
其它拿到书的人也纷纷翻开杂志,定睛一看,《纽扣妈妈》下一页足足大半页的版面都用来刊登了一则消息,一则征集读者和各位作家点评的消息。
“它上面还说,如果有写的好的评论,杂志不但会刊登,温作家也会在下面予以回应呢!”
“哇――”
一个女生激动不已,
“那我一定要好好写一篇千字长评!还要请我的语文老师好好帮我批改一下!争取跟温作家亲笔交流!”
“我也是我也是!”
另一个女生拉着朋友蹦蹦跳跳。
“我们一起给红星杂志投稿吧!”
……
大河村,红薯地。
温向平拿锄头在红薯藤下头垦几下,带着粗麻手套的手抓住红薯藤往回一扯,一串还带着碎土的红薯茎块就被连子带孙的牵连出来。
苏玉秀熟练的从丈夫接过一藤的红薯,轻巧的摘下放进地上的背筐里。
夫妻俩一个在前头扯,一个在后头摘,配合的倒是默契。
苏承祖腰不好,前阵子收麦已经算是不小的负担,这次苏玉秀和温向平便拦着没让他下地。
苏承祖虽然吹胡子瞪眼的表示了一番“还没老到动不了”“男人就该干活养家”云云,但最后还是很受用的顺了女儿女婿的意,和妻子一起把装满一背筐的红薯运到一边,再放下腾出来的筐子,比起往年来不知轻快了多少。
女儿女婿干活儿快,苏承祖和李红枝也就不得闲,可老俩谁也没有二话,反倒是心里熨贴的很。
肯这么过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道理,哪儿还有什么可愁的哪。
红薯地是按照两户“劳动力强的”夹一户“劳动力弱的”分配的,这样既可以相互竞争提高村民的士气,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收获速度。
往年苏家都是被夹在中间的那个,没少把自尊心强的苏承祖怄的不行。
今年嘛,劳动力多了个温向平是没错,可温向平一来比不上别人家汉子有力熟练,二来干完活回去还要硬挤出时间来写稿子,苏承祖也不好让女婿这么操劳,便让温向平赶着最后收尾的时候提前一会儿回去。
反正到最后,也就是把一天收下来的红薯集中运到大队的粮仓里,因着有公用的独轮车,也不需要耗费什么大力气,温向平于是也就没推辞,毕竟稿费现在确实是他们家一个重要的经济来源。
今年对于苏家来说,虽然也没换了个位置,可在苏承祖看来,温向平肯卖力干活儿不说,还想着法子挣钱养家,肯带上女儿外孙进城里头去,还给朝阳买了书要教他识字,苏承祖心里舒坦,哪来的心思还去关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王贵祥就没苏承祖这么好的心情了。
往年王贵祥一家,因为有王贵祥和齐弘阳两个壮劳力,再加上刘艳王玉兰母女也肯拼命干活,所以向来都是“夹别人家”的。
今年王家一下少了两个劳力,便沦落成了“被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