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他好爱我
从影厅出来已经五点多了,梁锐希故作自然地与周琰道别:“我要去酒吧了,晚饭你自己吃点儿?”
“要给你买点吃的带走么?”周琰问。
“不了,”刚刚被投喂了一桶爆米花,梁锐希一点没觉得饿,怕周琰担心,又补了一句,“酒吧那边也有。”
周琰点点头:“晚上唱完歌……”
“来的,”梁锐希答完,面上一热,立刻怂巴巴地找理由,“我晚上给你带个宵夜,一起吃。”
周琰笑笑:“我是想问,晚上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今天没下雨,”梁锐希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后方的地铁站,“我自己坐个地铁很方便。”向来手脚灵便的他现在却像个跑错程序的机器人,浑身都做着不大协调的动作。
“晚上见啊。”梁锐希朝周琰挥挥手,一转身,这会儿窜得比黄鼠狼还快,几秒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上了地铁,等确保自己已经距离周琰几公里远,梁锐希失常的心跳才渐渐平复。
他刚刚都没敢直视对方,感觉每多跟对方待一分钟,他身上的细胞都要被多烧死一片。
梁锐希靠在车上给魏然回消息,说以后会请周琰吃饭表达谢意。魏然发了两个表情图,第一个像是在表达无语,第二个是哭泣图,过了几分钟,又来了一句:“哥们儿你多保重吧。”
梁锐希没怎么看明白,回了一句:“你也是。”
地铁穿出地面,跃上轻轨,列车外夜幕渐渐降临,一抹淡淡的晚霞破开层层阴云出现在了西边的天空中,预兆着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好天气。
没了周琰那双仿佛能洞穿他灵魂的眼睛,晚上梁锐希唱歌时发挥也正常多了,没忘词没跑调,高音也都上去了。
唱完下来,蒋晟问他:“今天心情不错啊?”
“怎么看出来的?”梁锐希反问。
“我跟你都几年的兄弟了,用得着看么?这是一种直觉,只要你一个眼神”蒋晟边喝酒边给他抛了个媚眼,装腔作势地咂舌道,“我就品出来了!”
“什么毛病?”梁锐希被他油腻的举动给逗笑了。
“昨晚还是一副半死不活样儿呢,”蒋晟揶揄了一句,给他递了一杯水,凑近时闻见他身上的味道,不由一愣:“你这身衣服……你去找周琰了?”
梁锐希轻轻“啊”了一下,用眼神反问,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蒋晟打量着他:“难怪以前没见你穿过。”
梁锐希低头瞅了自己一眼,纳闷道:“我平时也穿卫衣,就不能是我自己买的么?”
蒋晟随口道:“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这话说得梁锐希又是一臊,下意识抓起前襟闻了闻,只闻见一股极淡的茉莉花香,难不成蒋晟说的是这个?
“也不算是他的,”蒋晟皱着眉头回忆,“我感觉你过去身上也有这个味儿。”
“什么?”梁锐希一头雾水。
蒋晟又凑近他闻了闻,确认道:“就是你初高中那会儿身上的味道,当时你衣服都你小姨给你洗的吧?”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医院那晚咱们把你从急诊间推到输液观察室的时候,要换个床,周琰帮忙一起抱过你,我当时跟他凑蛮近,就闻到了,我还纳闷呢,他身上这味道咋这么熟悉……”
蒋晟还在解释,梁锐希的思绪却已经飘远。
他小时候的衣服的确都是小姨洗的,而且大学每年放假回家,小姨也会帮他把行李箱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洗好。但他记得,小姨洗衣服从来不用什么洗衣液和洗衣粉,而是用一种自己做的手工皂……对,就是拿外婆家每年四五月份开的茉莉花调的香,当年他还带过两块去大学里用呢。
第一次去周琰家时,他闻见那股茉莉花味,也曾恍惚过,还以为闻见的是小姨和外婆身上的味儿,却丝毫没联想到,那也是他自己以前身上的味道。
“但后来你身上就没这个味儿了,”蒋晟说,“反正我来海城后就没闻见过。”
当然了,他现在哪还能再去找他小姨去洗衣服啊,何况和蒋晟开酒吧这一年,刚好是他和谢文沐交往的一年,受女友的喜好影响,梁锐希也买了些大品牌的男士香水来喷,把自己整得像个时尚潮男。
“你属狗的么?”梁锐希嘀咕了一句,“那么早的味道都记得。”
“我记的是你身上的味道么?我……”蒋晟反驳了一半,忽然停住了,面上一赧,哼哼唧唧地转移话题,“对了,你小姨现在还好吧?”
梁锐希微微一怔,说起他的小姨,他总是免不了一番唏嘘。
他外公早逝,外婆是个没文化没收入的老太太,小姨二十出头就肩负起了家里的重担,还要帮着照顾长姊丢下的小外甥。她当年大专毕业在一家服装厂打工,嫌工资不够高,辞职后去了长水市一家美容院做美容师。
他小姨长得特别漂亮,也是不缺人追的那种美女,工作后陆陆续续接触过几个男人,但她眼光比较高,都不满意。直到梁锐希念大四时,小姨才受美容院一位女顾客介绍认识了一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听说那男人对小姨很好,小姨也喜欢,外婆特别高兴,说这个挑剔的姑娘总算要嫁出去了。
结果交往了大半年,小姨才发现那男人有家室。那时她已经怀有身孕,大家都劝她把孩子打了,还说趁着年纪轻相貌好,不怕找不到新对象。但小姨舍不得肚子里的小生命,抹着眼泪回老家把孩子生了下来。
他们老家在距离市区四十分钟车程远的小镇,之后小姨也没有再回市里,而是在镇上开了个护肤品店,店铺的经营收入虽然不多,但好歹够一家老小吃饭,也不用看别人脸色。
“还是老样子,在老家呢。”梁锐希叹了口气。
“还没结婚?”蒋晟问。
“嗯,没结。”
因为未婚生女,起初在镇上也不是没人说他姨的闲话,但他姨善良,久而久之就赢得了大家的理解,这两年一直有媒婆给她重新介绍对象,但小姨怕嫁人后委屈孩子,始终有些犹豫。
梁锐希把玩着吧台上的啤酒瓶盖,说:“去年过年我回去,听我外婆说,隔壁镇上有个鳏夫得知我姨的情况后天天去找她,他没孩子,愿意把豆豆当自己闺女儿,时不时给我姨母女带吃的穿的,掏心掏肺追求了大半年,也没成。外婆还念叨呢,说我姨是顾虑到她年纪大了,怕嫁远了不方便照顾,估计是不想再嫁了。”
“不嫁了啊……”蒋晟站在吧台前,面上有些怔忡。
“嗯,她不嫁就不嫁吧,这不还有我么。”
梁锐希当年是靠他小姨给的生活费念完高中和大学的,现在他工作了,每年回去也会准备一笔钱,以给小表妹红包的名义给小姨,反哺她当年的助养之恩,每次小姨收到钱,眼眶都会红。
想起那个小表妹,梁锐希也忍不住笑:“豆豆今年都三岁了,笑起来可甜,长大了估计也是个美人胚子。”
蒋晟这时才来了一句:“你说得对,又不是非得嫁人才能过日子,还有我们呢。”
“我们?”梁锐希笑着呛他,“我姨还是你姨啊?”
蒋晟低声说:“咱不是兄弟么,你的……就是我的。”
梁锐希听着还挺感动,他姨当年工作那个美容院就在他们初中附近,他初中住校,每周末去找他姨,蒋晟也会跟着去,自然认识。后来他上了重点高中,又来f大念书,但小姨仍在那边。那一片挺乱,还有洗脚城什么的,附近聚集了不少三教九流。其实他出来这几年,蒋晟在长水没少护着他姨,这份情义梁锐希心里都记着。
“谢了兄弟,”梁锐希收回思绪,把瓶盖放回空杯里,拍拍蒋晟的肩膀说,“我先走了。”
“这就走了?”蒋晟回过神来。
“回去还有点事。”梁锐希不想告诉他自己是去找周琰。
出了酒吧,梁锐希再次抓起卫衣前襟闻了闻,仿佛又掌握了一个周琰喜欢他的证据,心里头甜滋滋的。但他觉得奇怪,周琰又没见过他小姨,上哪儿去搞这种香皂?还是说他找到了差不多味道的?
不管了,慢慢探究吧,反正他喜欢我。嘿。
昨晚梁锐希还巴不得立马确认,现在反倒不急了,因为这种挖宝的感觉让他十分新奇,是以往任何一次恋爱都没有过的。他想找更多的证据,到时一股脑儿地往周琰跟前一抛,像个胜券在握的律师一样质问他的犯人:“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
脑补着周琰可能会害羞、尴尬却又无处可藏的样子,梁锐希就莫名有些兴奋。
在地铁站附近的面食摊买了两份炒米粉,梁锐希屁颠屁颠地往回走,心情雀跃得看见路灯都想往上蹦一下,看能不能拍到上面的大灯泡。
等到了周琰家,打开门看见正主,他立马又怂了。
和早上一样,周琰正捧着个笔记本在茶几前工作,见他来,视线都没从屏幕上移开,只随口说了:“回来了?”
“嗯……”梁锐希矜持地往前凑了凑,“我买了炒米粉。”
“你先吃,”周琰的手指还在键盘上偏飞,“我帮客户写个起诉书,差个结尾。”
梁锐希放下米粉先去洗手间,边洗手边贼头贼脑地找肥皂,闻闻这个嗅嗅那个,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可疑的。洗手台下还有个柜子,他也悄悄打开来瞅了一眼,里面只搁着两瓶超市里常见的那种洗衣液,还有几包抽纸,其他就没了。
梁锐希有点小沮丧,出来绕回茶几边,在周琰斜对面坐下,见周琰还在写,他便打开自己那一碗先吃了起来。
周琰工作的时候特别专注,神情严肃,嘴唇微抿,像是在对待这世上最重要的事。
以前两人一起在图书馆上自习,每回梁锐希看一会儿书就会忍不住晃晃椅子瞧瞧四周,甚至拿出手机刷一刷,但周琰一坐就能坐好久,就算从书上抬起头,也只是伸展一下四肢什么的。
都说男人专注的时候最帅,梁锐希也这么觉得。他仗着周琰不大会走神,正放肆地打量对方,周琰却忽然抬眼扫了他一下。
可能是仍处在工作状态,周琰眼睛里那股凌厉劲儿都没收回去,刀子似的,把梁锐希看得一个激灵。
草。
这么凶。
他是写什么起诉书啊,写给杀人犯的吧。
梁锐希不敢再盯着对方的正脸瞧,他埋头吃粉,顺着视线偷瞄周琰敲键盘的手。
跟女孩子那种柔软的小手也不大一样,周琰的手就是很明显男人的手,而且对比他自己的,骨架还要大一点。
印象中周琰似乎从来没跟萧芷牵过手,连肢体接触都没有,更别说是吵架,他俩就和睦得不像话。以前梁锐希觉得是周琰脾气好,不跟女生吵也很正常,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处处都是不正常的痕迹。
也不知道周琰这个手握在他手里是什么感觉。
emmm……
可能挺暖和的吧……
视线悄悄往上,不知不觉又瞄到了周琰的下巴和抿起来的嘴。周琰的嘴唇有点薄,透着一种凉薄寡淡感,平时说话一般不怎么跟人计较,但要是碰上原则性问题,他也会得理不饶人。
不知道这个,接起吻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