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目中精光陡涨,他迎向盖聂的目光:“看来,盖先生与子房想到了一处。”

盖聂微微颔首,二人便是闻琴音而知雅意了。

庖丁听得不甚明朗,忍不住问:“不是坑杀儒生么?怎么又和六国有关?还有刚刚提到了阴阳家,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良解释道:“盖先生的意思是,帝国坑杀儒生术士的举动,势必打破六国贵族最后的安乐梦想。帝国,是要对六国最后的贵族们的栖身之地动手了。”

有人意图将儒门与贵族复辟联系起来,加上天降荧惑,林林总总在帝王身体日益衰弱的时候,势必导致帝王会用更加激进的手段镇压。

阴阳家的影子在其中影影绰绰,罗网与帝国的权力机构也各怀心事。

盖聂话不多,但他知道张良也已参悟一些玄机。

众人各自下去开始准备营救儒生,各司其职。

张良留下,盖聂便知道他有意单独与他说话。

果然,众人一去。张良便问:“盖先生对秦宫熟悉,以先生之见,如今帝王身边我除了李斯和赵高之外,还有谁或可谏言为儒生求情?”

盖聂略做思索,摇摇头。

张良皱眉叹道:“竟然一人敢言帝王之过者也无么?”

盖聂道:“或许有人已经上书了。”

张良看向他:“先生说的可是远在西陲的长公子,与蒙恬?”

盖聂道:“是扶苏,却不是蒙恬。”

张良垂目一想,立即明白其中的意思。扶苏作为帝国公子且在小圣贤庄时已经流露出放儒家一马的仁心,此番上书情愿也不是不可能。蒙恬却多少忌惮于君臣身份,当年帝王下逐客令时,蒙恬就不置一词。

他继而叹道:“即便扶苏上书,恐怕于此事,也毫无益处。”

盖聂不答,以他对帝王的了解。扶苏若真上书为儒生求情,恐怕会遭到严厉的训斥。深宫中长大的长公子仁厚有余,决断不足。彼时的反对,对于身体日益衰弱的帝王来说,恐怕如同火上浇油一般。

帝国,早已内忧外患,仿佛被蛀空了的参天大木。

张良与盖聂猜得没错,扶苏抱病写下陈情上书,谏阻坑儒,免除死罪,令其修筑皇陵。

陛下极为震怒,内宫消息闭塞。但那日皇帝在内宫骤然发病,赵高、李斯被急招入殿,原本职守的蒙毅急匆匆领命去过太医院宣召太医。

隔日,帝王就命人快马加鞭将一纸措辞刻薄严厉的谕旨、连同韩非之书一并送去九原幕府。

皇帝并没有迁怒斥责蒙恬,但是蒙恬察觉到了帝王对他不加劝阻的不满。忧心忡忡之际,蒙毅传来家书,原本帝王已经令他着手准备的册立储君的典礼,也暂时终止了。

蒙毅这样做是极冒险的事,但这次干系着实重大。原本帝王将长公子交付九原的意思,就是让蒙氏一族辅佐公子,以军功抵春日祭之失察之罪。如果长公子失去帝王最后给予的机会,蒙氏一族恐怕会就此覆灭。

帝国张榜坑杀儒生的时间就在今日正午时分。

盖聂闭目坐在屋顶之上,双膝之上横着木剑。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如此,以至于他的发梢都沾满了湿气。

盖聂已经远离帝国,不管他与嬴政是知己也好、君臣也罢,都已经站到了对抗的位置。

他还记得刚来咸阳的时候,帝王问他:“你为何而来。”